第15章

  陈羽芒在那个亮起来的24营业的灯牌前扭开头。赖道,“我们已经下班了。”
  邢幡不由自主地笑,语调也不由自主地放慢,“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到这里了。这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吧。通融一下?”
  真突兀,这语调像是在哄了。实在是温柔。
  陈羽芒爬起来,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你有预约吗?”
  “有。”
  他将邢幡领到车间,和他说了后面的安排。
  “要开始做分层,明天就能看效果。清漆上完光感会变,如果对色不满意,现在就要说。”
  邢幡说:“让你费心了。”
  车间很暖和,比前台热很多。
  陈羽芒站在车前,邢幡骤然靠近,是要去拉车门的门把。
  这一低头,陈羽芒忽然看见他脖子上有什么痕迹,眯了眯眼。
  不知道想什么,他盯着刑幡看了一会儿。就看脖子那里。喉结旁边。
  他打量人的目光充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感情,被这么看着的人可能会不太舒服。其实没有很冒犯,因为陈羽芒的眼睛好看,被这双眼睛盯着看,大部分人会觉得是美事一桩。
  但也确实令人困扰。
  邢幡被看久了,终于忍不住说:“为什么这样盯着我呢?”
  “讨厌被男人盯着?”
  “不是。”
  邢幡边说着,又打开车门检视,目光多了许多赞赏意味。他也没有吝啬夸奖。
  座椅内饰能更换,中控台方向盘和仪表盘是需要人工仔细清理。如今光洁如新。再小的细节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并且没有任何异味。
  事故车清理起来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车里没有尸体,但会遗留人体组织,恶臭冲天;而且时不时会在某个犄角旮旯发现‘惊喜’。这不是新手能简单做好的活计。
  “漆色可以,”邢幡肯定道,“你确实十分尽心。技术也相当厉害。”
  陈羽芒从来不谦虚,“我知道。”
  最近面见多了,邢幡是他的熟客,陈羽芒不能免俗,他好奇这台车经历过什么,好奇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年龄上看不是妻子,那就是长辈,但陈羽芒知道邢幡的母亲早就过世了。
  他得到认可,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还在研究邢幡脖子上的痕迹,轻飘飘地问,“客人,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亲自来车行?”
  即便是富二代也很少会这么闲。oz也接一些用户保密等级相对比较高的单子,从来没有见车主亲自过来取车。
  “嗯,这台车是事故车。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这么谨慎,为什么不直接将它报废了?”
  “其实那样做会更引人注目,很多人都知道我有这台车。”
  陈羽芒问:“是谁死了。”
  “我一个朋友的情人,”刑幡说,“影响有些大,他没有解决的能力,只能交给我来处理。”
  这是陈羽芒好奇的问题,他有点兴趣了,“被你朋友杀害了吗?”
  邢幡回答,“是自杀。”
  陈羽芒问题很多,问得像是邢幡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信,“朋友的情人为什么要在你的车里自杀?客人,你是第三者吗?”
  说这话的时候,陈羽芒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神却顽劣又戏谑。
  邢幡一愣,但是他没有把冒犯往心里去,仔细想了想,和陈羽芒解释了这台车到底出过什么事故。
  邢幡给他讲这个不少人都知道的有趣旧事,“因为误会。这是感情纠纷,死者以为这是我朋友的车。他为了报复,和别人一起将我的车弄得很脏。只是他后来没想到,我朋友并不在乎他做什么,所以绝望自杀。”
  “客人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自己啊。”
  讲故事的人一下子笑出了声,“我不是第三者,也不是当事人。给你这种感觉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我说的这个朋友确实不是我。但如果你问的是我是否出过类似的事,有。”
  “类似的事是什么事,”陈羽芒似乎知道他不会回答,盯着他的脖子,好像确定了那是吻痕,又不疾不徐地问,“你和疯子谈过恋爱吗。”
  “什么程度算疯?”
  自杀的这人听起来就像个疯子。
  在他脖子上留印的俵子也疯。
  但这个问题还是难住了陈羽芒。他眼神变换缓慢,左看右看,最终视线凝成一股,聚焦在邢幡的脸上,语气缓缓,“可能会想报复吧,想杀了你。”
  刑幡耐心地复读陈羽芒的话,“不自杀,而是要杀了我吗?”
  陈羽芒认真地说,“分手的时候寻死觅活也算啊。”
  邢幡摇头,“没有。”他说,“我事情多容易忙。选择在一起的人,乖巧一些的好。”
  “我很乖巧。”
  “我相信你。”
  “……”
  陈羽芒那句我很乖是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即便被体贴地兜了回来,还是觉得很懊恼很尴尬。
  邢幡发现陈羽芒不自在,放弃在脑海中搜寻与这个相关的回忆。他说,“你非常漂亮,而且很特别,引人注意很正常。我和你对话的时候感到很舒服,所以会觉得似曾相识,从未有人给我带来过这种感觉。”
  被夸了几句,陈羽芒没那么焦虑了。一直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血色淡淡地飘了起来。
  原来他还是觉得我很漂亮啊。陈羽芒想。
  忽然一转方才油盐不进的态度,变成了很不耐夸的模样。
  邢幡也知道这解释交浅言深,但陈羽芒本身是个给他感觉有些特别的人,而且被夸一夸就脸红,惹人喜爱。让开口夸赞的人心情也很好。
  “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脸上的热度还没消下去,陈羽芒很不自在,他扭过头去,轻轻地说:“烦死了,没见过。”
  “我对你是有印象的。”邢幡看着陈羽芒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或许是在什么场合打过照面。”
  陈羽芒听邢幡这么说,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最近总来洗车啊。”
  “我对你好奇。”
  “……”
  邢幡说:“我发现和你相处的时候很轻松。”
  陈羽芒说:“你是有什么受虐癖吗,我对你态度很差。”
  “你确实态度很差。”
  “你好莫名其妙……”
  这倒是被陈羽芒说中了,邢幡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和你相处的时候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得体、不讨人厌,并试图吸引你的注意。”
  能让我做这一切,足以让我对你产生好奇。可能并不是我不记得你,而是你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留有印象。
  不过邢幡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原来你不想让我对你好奇吗?”
  “……我才不想,我都不认识你。”陈羽芒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转移话题,“你刚刚说那个人是自杀。怎么自杀的,血迹到处都是,甚至是前盖,他是飙着血在车里打滚然后围着车跑了一圈吗?”
  邢幡也没想过三言两语地能将信息从陈羽芒嘴里哄出来,于是专注回答问题。
  “他是服药自杀。过了很久才被发现,快融化在座椅上了。血是我朋友的血,不是他的血。”
  陈羽芒微微挑起眉。
  邢幡解释道,“我说了,这是我的车。被反复弄脏,再失窃,给我添了一堆麻烦,所以那天我很生气。”陈羽芒看过来的表情古怪又好奇,邢幡斟酌再三,还是简单说明,“我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爱好。”
  陈羽芒帮他找理由,“可是你看起来脾气很好。”
  “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陈光芒无话可说,哦了一声,不再问关于这台车的任何问题。他看了邢幡一会儿,算着时间也快了,伸出手,“我叫陈羽芒。希望交车之后,你也可以常来光顾oz,我们的服务和技术一定是业内最好的。”
  即便早就知道了姓名,还是想好好介绍一下。
  邢幡也伸出手,这一次手套很早就就被他脱了下来,他配合地说了声你好,“我叫邢幡。”
  手的皮肤静静贴触。
  忽然有些恍然。
  车间无人声,只有呼吸声。他们能感受到对方血管有力的鼓动,邢幡粗硬的骨头和陈羽芒柔软的肉卷在一起,掌心贴着,包裹着,拇指动一动就可以摩挲对方的手背。
  陈羽芒被邢幡的皮肤冷得吓了一跳,有些惊讶,也清醒过来,试图将手抽离。
  邢幡纹丝未动,看着慌乱起来的陈羽芒,似有若无地说,“你的手很温暖。”
  门口有人冒头,是林宇承,脸上还有个红红的、很清晰的巴掌印,大声喊道,“羽芒,这会儿闲着吗,来帮忙!”
  羽芒点了点头,问邢幡,“要办个卡吗?”
  邢幡看着他,语气慢而缓,“充值类的就不需要了,我会经常来消费。”
  陈羽芒又点了点头。憋了一会儿,才说,“你可以把我的手松开了吗。”
  邢幡弄得他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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