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工作室还在做活的员工纷纷抬起头,笑着对她打招呼。
  “潘宁。”
  “姐。”
  “老大回来了?”
  “季潘宁,”陈羽芒说,“工资结给我,我现在要回去了。”
  她还在和谷恬说话,神情严肃。听内容也是关于那台烫手的batur。一时间没顾上理会陈羽芒。
  直到人挡在面前。
  “结钱。我要回去休息。”
  季潘宁说:“谁惹你了?”
  谷恬没再和季潘宁说话,绕过陈羽芒,回她自己的工作台收拾东西转战隔壁。
  “怎么?林宇承是不是又性骚扰你。”
  被点到的男性员工在一片稀碎的哄笑声中抬起头,“怎么又提这个。”
  陈羽芒却不想和她开玩笑,干脆利落地说,“你看不出来我不舒服?”
  季潘宁看出来了,但她也懒得追问。本来想说是不是欠了你的,后来一想,她是欠陈羽芒的。
  情绪稳定是陈羽芒的表象,他本就是个极其阴晴不定的人,上一秒乖乖下一秒甩脸子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这会儿也不多说什么,叹了一大口气,好脾气地拿出手机转账。
  “要现金。”
  线上的数字没有重量,容易被他很快就花掉。
  季潘宁也有准备,她没背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臌胀的信封。
  陈羽芒接了过去,粉钞是刚取出来的新钱,还‘热乎’着。用极其熟稔的手法摇成齐整的一扇,距离鼻尖很近,眼皮垂着,像是在嗅闻钞票的味道,又像是在目数。
  虽然还是那个表情,但此时此刻,陈羽芒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有陈羽芒要纸钞,其余正常人都是转账。季潘宁没按照平时工资发,加了不少,又往群里发了个按人头定额的巨型红包,工作室气氛又起来了,手里活一撂,此起彼伏的老板大气。
  陈羽芒心里有事儿,就只站在原地摸他的钱,因为过于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刚刚还在闹脾气,此时看着又乖巧起来了,有人便忍不住要去招惹一下。
  趁着季潘宁被员工嬉皮笑脸地围起来,林宇承凑过去,乐呵地问,“数钱的手法够老成的,一看就玩过牌。怎么,你还在夜店干过?”
  陈羽芒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我都是开开玩笑,满屋子就你当真了。”林宇承一伸胳膊把他捞了过去,隔着衬衫摸那细瘦的腰,讨好地说,“别老跟老板告状了行不行,你看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陈羽芒给他摸着,手里握着装满钱的信封,他弯下腰去,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说,“承哥,不是我告的状。”
  林宇承嘴一撇,“这时候脾气又好起来了……”
  陈羽芒说,“我脾气一直都很好。”
  乱摸的手收了回来,男人半真不假地拿眼睛眺他,“还生气呢……我不是解释了嚒,都开玩笑的。”他眼睛转了转,见陈羽芒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在夜店干过,但你说玩牌,我确实有经验。”
  “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刚刚问我的啊。”
  陈羽芒靠得太近,气息惹人,林宇承这会儿反应慢了些,点了点头,“欸,嗯。”他尴尬又暧昧地说,“对你好奇嘛。”
  陈羽芒嫌弯腰累,两只手撑在他大腿上,几缕头发从肩膀上垂下来,也不管掌下肌肉绷成了什么样子,越靠越近,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哥有话直说不行吗。”
  “啊……啊?”
  “你总是这么试探,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
  “……”
  陈羽芒催他:“什么啊。”
  林宇承说:“嗯……谁不喜欢你啊。”
  陈羽芒平淡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带着些丝丝缕缕的冷气,他目光往下一落,凑得更近了,手缓缓往上挪了挪,似有若无地碰到,轻轻地说,“怎么说两句就成这样。哥。”
  他说:“要我帮帮你吗。”
  几句话功夫。也不知道中得什么邪术,从陈羽芒一言不合把手按他大腿上的时候,林宇承脑子就不太够用了,他这会儿已经把口水咽干了,嗓子着着烈火,心脏砰砰砰地乱往肋骨上锤,快三十岁的人给撩拨得出了一身冷汗。
  陈羽芒这张脸漂亮得像鬼似的,看得人心一缩一缩,他还在想怎么接茬,季潘宁在耳朵边天雷似的喊了一嗓子,林宇承吓了好大一跳,大头小头都受了惊,这才终于醒神。
  血不往下面涌了,脑子自然能转过弯来。他意识到怎么回事,满脸充血,愤慨至极地披上衣服,埋脸就往卫生间跑。幸亏工装宽大口袋多能遮掩,而且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季潘宁忍无可忍,“别欺负他了行不行?”
  陈羽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先摸我。”
  “那你直接捅他一刀不行吗非得这样,妈的真给在店里给他搞阳痿了我还得赔钱。”
  谷恬说:“你撺掇他干什么?你知道他真敢的对吧。”
  季潘宁冷脸抱胳膊,“不然呢,一个肾和一根吊哪个贵点我不清楚吗?”
  陈羽芒指责她开店不专业,只看专业技术不看人品,“你招人的水平就是这样。”
  “我连你都招呢。”
  陈羽芒一边准备走人一边问她,“我人品不好吗?”
  “刚发完工资,这才几点?你干什么去?”她这才注意到陈羽芒的脸和湿漉漉的发尾,伸手一捏,“这怎么弄的,你又吐了?我说你今天怎么不舒服……”
  陈羽芒侧脸躲开她的手,“我要走了。”
  季潘宁一把把人逮住,“你今天走不了。”
  “我已经加了一周班了。”
  “我多给你塞了三千买好吃的。”
  “我还你五千。”
  季潘宁觉得惊讶,“不至于。”
  她沉下声音,“好,我认真和你讲。这台事故车明早必须交出去。我手里还有个麻烦单,过来一趟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现在就得走。目前二店除了你们五个人,其余都在死线上。”
  陈羽芒说:“既然人力跟不上那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单。”
  “和我接其他单的原因一样,因为我没本事拒绝,因为这些客我一个都得罪不起。我这么说你舒服了吗?”季潘宁松开陈羽芒的手,后退一步,环绕一圈自己手底下的员工,“从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说明了和这个情况。我确实没办法,我只能用钱补偿你们。”
  众人怨言归怨言,真要算计起得失来,还真不好意思说什么。季潘宁做老板是相当大方的,这春节也才刚过,两个店加在一起,算上每人配全的平板、音响和游戏机,还有按户报销的旅行,去年年终就发出去五十多个。
  她给的太多了。
  她哄陈羽芒,“就今天。明天一早人家把车一提,我就给你放假。这台车,我就只放心你们两个收拾。”
  “潘宁,”谷恬手里的活块收尾了,她抬起头,“我刚刚就想问了,那到底谁的车。”
  终于说到大伙都好奇的问题了,吃瓜的员工一个个将耳朵竖了起来。
  今天反常就反常在,以往这种情况,其实说推也就推了。季潘宁今天这样她也觉得夸张。因为陈羽芒的状态很差,刚刚就看着不太好,让他去2车间溜达一圈,这回来之后死人味儿居然更重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季潘宁平时很照顾陈羽芒,今天是个极限情况没错,但不至于此。
  做这一行,确实会有很多得罪不起的客人。虽然说人脉广,但首先熟络的契机就不对等,一个服务行业的一个消费者,平时客气客气约着打打球看看赛也就算了。真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其实没几个能来出手帮一把的。
  车的主人也不是什么秘密,指不定说出来大伙都认识。她正要开口,扫了一眼旁边,陈羽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也不意外,余光瞥见那道影子消失在2车间的门口,心里一暖,捡了一旁陈羽芒刚脱下来的护具,追了上去。
  那个抱着扫把发呆的员工还在满脑子编汽车鬼故事,走也不敢走,看到来人,眼前一亮,“羽芒?你又回来了……潘宁姐!”
  “你先出去,”季潘宁拉住他,“让谷恬快点过来,把她徒弟带上就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哦哦。”
  清了场,就剩下陈羽芒一个人,他打开车门,鼓风机开成静音集尘模式,扫着血液干涸的屑片。他将那张堵在吸盘头的照片取下来,和其他垃圾一起扔到地上,“不只有人血,还有尸水。人已经死了很久了,所以才会渗进座椅缝隙里。这不可能洗干净,皮饰,主驾副驾全部都要换。”
  季潘宁将照片捡起来,吹了吹灰,放在干净的工作台上,“车主人说过,无法彻底清理干净的就直接扔掉。”
  “玻璃也换不了。你先在群里问一下海外认识的人能不能配到penpax的钢化玻璃,但我看碎裂的纹路有些奇怪,这台batur很可能不是那十八台之一,大旋钮的材质被换掉应该是怕金子招摇,同时上面的编码也消失了。我没看发动机,但它应该是重新拆解组装过的行政用车,要么就是定制。车主人可能喜欢欧陆又嫌它廉价且烂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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