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于是陈建城就让那三个人分别走在陈嘉煦的左边右边和后面,一旦陈嘉煦有要逃走的动作,就立刻抓住他。
  排队准备上火车检票的时候,陈建城紧紧抓着陈嘉煦的手腕,像一个生怕自己儿子走丢的父亲一样,他的手力气大得把陈嘉煦细白的手腕掐出了红色的痕迹,他压低声音在陈嘉煦的耳边说:
  “别读书了,读书有什么用,跟爸回去,有好日子过呢。”
  顿了顿,陈建城看了一眼陈嘉煦的脸,竟露出稍显满意的笑容,“还好你长了一张和你妈很像的脸,不然这个钱我也赚不到。”
  仿佛生怕陈嘉煦不懂似的,陈建城还特意在他耳边解释,“港岛那边有大佬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小男孩,那天他们问我能不能找到个好看的,我就让人专门跑到来京市拍了一张你的照片,结果大佬很满意,说要给我这个数。”
  他笑起来,满口黄牙,晃了晃手指,“三百万,三百万啊,小煦,你这么值钱,有了这三百万,爸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
  陈建城很用力地攥着陈嘉煦的手腕,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陈嘉煦却只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陈建城,那眼神里透着阴沉和黑暗,像一片死寂了上百年的湖,深不见底。
  陈建城终于意识到什么,慢慢地不说话了。
  他看着陈嘉煦的眼睛,他试图从陈嘉煦的眼睛里看出不愿意和害怕的情绪,可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陈建城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神,更没见过这种眼神会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身上。
  当陈建城的目光缓缓往下移的时候,他看见陈嘉煦的一只手之前始终放在兜里,此时此刻,那只手一点点地拿了出来。
  在那只手露出的缝隙里,有耀眼的、锋利的白光闪过。
  陈建城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那把剪刀是那样尖锐,在阳光下闪着极其璀璨又可怕的光芒,陈建城甚至忘了松手,忘了跑,因为陈嘉煦的动作又极其隐蔽,哪怕跟在旁边的三个大汉也没有来得及注意到。
  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剪刀呢?因为陈嘉煦当时坐在97号胡同口,百无聊赖地正在剪窗花,剪送给周向西的窗花。
  等到陈建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他猛地松开了陈嘉煦的手,转头就想走跑,却在下一刻被陈嘉煦猛地拽了回来,那尖锐的剪刀尖就要冲着他的肚子捅进去。
  陈建城的脸色惨白,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已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了,可莫名的,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与此同时,陈嘉煦感觉自己手里的剪刀被一个阻力拦住了。
  没有捅进陈建城的肚子里,没有能够把他开膛破肚。
  但剪刀尖却刺进了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陈嘉煦的手骤然松开。
  可是剪刀却没有掉在地上,反而被拦住的那只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因为如果剪刀掉在地上,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必然会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当然也会引来已经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的警察。
  同样的,如果剪刀捅进了陈建城的身体里,那又是另一个性质的案件了。
  所以这一切都不能发生。
  周向西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侧面看到陈嘉煦掏出剪刀的那一刻,周向西毫不犹豫地,伸手挡住了陈嘉煦那蓄力准备刺向陈建城的剪刀尖,锋利的、打开的剪刀尖刺进他的掌心里,应该有血流出来,但周向西不觉得痛。
  周向西握紧了陈嘉煦差点掉在地上的剪刀,藏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下一刻,在陈嘉煦颤抖的眼神里,周向西一把将陈嘉煦揽进怀里。
  他单手就把陈嘉煦抱得很紧,流血的手藏在口袋里。
  陈嘉煦像个木偶人一样,浑身只知道颤抖。
  “别做傻事,小煦。”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哑哑的,似乎还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不想失去你。”
  身后,周蕤霆、周星尘,还有警察们都纷纷赶到了。
  第20章 一条红线
  当年林鳯晓是在怀孕的时候和陈建城离的婚,所以其实陈嘉煦一生下来就跟陈建城没有半点关系。
  他既没有上陈家的户口,陈建城也没有得到、甚至完全没有争取过陈嘉煦的抚养权,所以哪怕陈建城是陈嘉煦血缘上的亲生父亲,他作为一个没有抚养权的父亲,在没有得到母亲或者监护人的允许下,做出如此抢夺孩子的举动也是违法的。
  这些事情是学法律的田盼告诉陈嘉煦的。
  她想安慰陈嘉煦,不要怕陈建城会把他抢走,因为陈建城没有任何能力把他抢走,他根本不能算是陈嘉煦的父亲。
  可田盼的这番话,却让陈嘉煦意识到,自己来到周家时携带的那本户口本,那本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已经被周老爷子收起来的户口本上,是不是只有一页,是不是上面只有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页?
  那天,周家一家人陪着陈嘉煦去警局做了笔录,剩下陈建城和那三个试图挟持陈嘉煦的大汉如何处理就交给警察了。
  看见一家人平平安安回来,阿姨简直要喜极而泣,立刻挂上围裙,转去厨房把已经做好的饭菜热上桌。
  周老爷子问田盼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姑娘看了周蕤霆一眼,红着脸想拒绝,但奈何不了周星尘热情地邀请,而且毕竟今天还不是年三十,只是年二十九,所以最后她还是留下来了。
  陈嘉煦吃饭的时候,一直惦记着周向西手心的伤口。
  没有人知道周向西受了伤,也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到来之前,陈嘉煦曾经想做多么极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有周向西看见了。
  偏偏那是陈嘉煦最不想让周向西看见的。
  那样一个极端的、黑暗的、趋近于扭曲的他。
  幼年的遭遇永远无法从记忆里抹去,所以在听见陈建城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眼前出现的不是陈建城的脸,而是那个男护工的脸。
  那个已经被陈嘉煦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极端的自己,在那一刻又占据了他的全部。
  当时陈嘉煦想的是,杀了陈建城,他再了结自己。
  反正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终也逃不过一个异类的结局,他会被所有人瞧不起、被所有人嘲笑,甚至陈嘉煦都能想象到,如果旁人在知道他的取向后再了解到他幼年的经历,可能大概会说一句“别是那个时候把你摸爽了,你才会喜欢男人的吧”。
  这些极其恶毒的话在旁人看来也许不过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
  却足以让陈嘉煦在无数个夜晚惊醒,回想起做过的噩梦,手颤抖地往身边碰,却再碰不到周向西的身体,最后只能在泪流满面中蜷缩着重新入睡。
  “怎么不吃东西,”周向西的声音响起,他微微偏头看着陈嘉煦,“想吃什么,给你夹。”
  陈嘉煦很想摆出一个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可他的唇角微动,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只能勉强说:“我想去房间里看看小小白。”
  说完,他就放下筷子离开了饭桌。
  陈嘉煦一走,饭桌上就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着陈嘉煦离开的方向,却没有责怪,只有担心。
  周老爷子看着陈嘉煦离开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刚想叫周向西过去看看,可话没出口,周向西已经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推开房间门,周向西看见陈嘉煦坐在床边,小小白正趴在他的脚边翻着肚皮撒娇。
  陈嘉煦垂着头,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向西把房门关上,慢慢走到陈嘉煦身边。
  他也没说话,就这么站着,陪着陈嘉煦。
  不知过了多久,陈嘉煦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向西哥,如果不是你,我差一点就要成为杀人犯了。”
  周向西没有回答这个话题,只是问:“你爸……陈建城当时跟你说什么了。”微微一顿,他在陈嘉煦面前半蹲下来,因为这样可以清晰看见陈嘉煦的眼睛,他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很轻很慢地撩开陈嘉煦额前的散发,指腹贴着他的眼角,擦去了上面的濡湿,“他是骂你了,还是干什么了,让你情绪这么激动。”
  少年的指腹微微有些粗糙,但更多的是温暖,这种温暖刺激着陈嘉煦的眼角,愈发酸涩,愈发想流眼泪。
  陈嘉煦抬起眼,看着周向西,眼圈是红的,却很平静地轻声说:“他说,想把我卖给港岛的一位大佬,大佬说会给他三百万。”
  周向西皱起眉。
  陈嘉煦以为周向西会觉得恶心。
  可是下一瞬,周向西却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又露出那副矜贵、傲慢且不羁的神情来,“三百万就想买你?别开玩笑了。”顿了顿,“以后我花三千万买你还差不多。”
  陈嘉煦难得被噎了一下:“……买、买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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