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陈嘉煦低下头,“哦。”
过了一会儿,他的耳朵贴着微微发热的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向西哥,都快过年了。”
周向西调整了一下坐姿,“过年前肯定回去。”顿了顿,他问,“想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我带回去给你。”
陈嘉煦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意识到周向西看不到。
于是他握着电话小声说:“不用带东西。”
微微一顿,陈嘉煦的声音更小了,“我想你快点回来。”
周向西问:“为什么?”
他像是故意,语气里分明有些浅淡的捉弄。
“因为……”可陈嘉煦却微微红了眼眶,捧着发烫的电话,像捧着自己那颗发烫的心脏,“我想你了,哥哥。”
电话那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原本能很清晰听见周向西写题时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声音,也能听见周向西平稳的呼吸,这一刻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如同断线了一般。
陈嘉煦站在电话亭里,没动,也没说话。玻璃外的雪如坠落的漫天星辰,他抬眼望着,却觉得有点儿无望,好想就这样躺在这漫天大雪里,再也不要醒过来。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电话那边,周向西按掉了免提,把听筒拿了起来。
离得近了,少年的声音也变得更清晰,仿佛就是贴着陈嘉煦的耳朵说的,于是那滚烫的听筒也因此变得更烫。
“我也想你。”
这句话在陈嘉煦的耳朵里缓慢沸腾。
第18章 他好想逃
在中央气象台宣布新一轮的冷空气即将来袭,今年冬天可能是五年来最冷的一年冬天时,陈嘉煦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当时电话是家里阿姨接的,陈嘉煦还在房间里喂小猫。小白生的那三只小白猫最后还是夭折了两只,只剩下一只会叫的,现在过了半年,它已经健壮了很多。
陈嘉煦管它叫做小小白,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只小公猫。
已经年二十六了,周向西说最迟后天的飞机。
周老爷子一边念叨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孙子,一边又说他不该去参加这个集训,搞得一个寒假都看不见人。
可全家人都知道老爷子其实也是高兴的,毕竟这个集训不是普通集训,和当初的周蕤霆一样,这个集训基本预示着周向西也可以被保送。
陈嘉煦在房间里给小小白开罐头,小小白一边叫着,一边用身子蹭他的腿,眼里全是对罐头的渴望。
刚把罐头倒进碗里,房间门就被敲响。
陈嘉煦起身,打开门,看见是阿姨。
“小煦,”阿姨说,“有个电话,说是找你的。”
陈嘉煦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出来会是谁打电话给他。
同学吗?但他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很淡薄,应该不会有人打电话给他,那是谁呢?难不成是周向西?但是他和周向西之间有个小约定,如果要打电话,那就一定是陈嘉煦出去电话亭打电话给周向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约定,但陈嘉煦和周向西两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的,不想让家里人听见他们打电话。
陈嘉煦走到家里的电话机旁边,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略带迟疑,听声音大概四十岁上下,“陈……嘉煦?”
陈嘉煦不认得这个声音,但又隐隐觉得熟悉,这种感觉让他莫名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语气也变得警惕不安起来:“您哪位?”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是我啊,不认得了吗,小煦?”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男人的笑只让陈嘉煦感觉恶心和厌恶,他攥紧电话,又重复了一遍:“您哪位。”
男人叹了一口气,“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小煦。”顿了顿,他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我是陈建城。”
听见这个名字,陈嘉煦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无意识扶住了电话机的桌角,用力将掌心压着桌角,试图用桌角刺入掌心的痛让自己清醒,他的感觉没错,这确确实实是个让他极度厌恶的人。
可能陈建城没做什么事情,却让陈嘉煦回忆起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调整好呼吸后,陈嘉煦冷冷问:“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怎么,”陈建城问,“连一声爸都不愿意叫吗?”
陈嘉煦抿紧唇,一声不吭。阿姨在不远处看着,只能看见他苍白的小脸,她有点儿担心,准备去告诉老爷子。
陈建城见陈嘉煦不说话,还是开了口:“快十年不见了,爸想你了,今年想接你回港岛过年,怎么样?”
陈嘉煦:“我不想回去,也不需要回去,我的家在这里。”
顿了顿,他的唇角微微莫名勾了一下,眼底却全是阴沉,“而且,你自己都说了,十年了,我早就不记得有什么爸了,你也该把我这个儿子忘了。”
陈建城没有生气,反而是非常平静地说:“小煦,我离婚了,家里也没人会欺负你了。我就想看看你,而且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回来看过爷爷了。”
“别跟我提爷爷,我是扫把星,是灾星,我不配回去看他。”陈嘉煦面无表情,“还有,你离婚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还闹脾气呢?”陈建城道,“当时我原本也没想要把你送走,是你爷爷执意要送你走……”
陈嘉煦握着电话,指尖发白,但他沉默着,眼睛望着虚空的一个地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刚来周家时的怪小孩,邻居的孩子都不跟他玩,因为他阴沉、寡言,令人害怕。
电话那边的陈建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嘉煦已经想挂电话了,突然身后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话筒。
一回头,看见周星尘站在自己身后。
不仅有周星尘,还有周蕤霆和周老爷子。
阿姨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周星尘直接把电话按下了免提,正好这个时候,电话里的陈建城说:“这么多年你在周家过得好吗?他们应该都把你当外人吧,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爸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打听过了,周家三个儿子这么有出息,你在周家又算什么呢,要什么没什么的,成绩也比不上人家,才华也比不上人家,周老爷子能看得上你吗?他们没赶你走,只不过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你原本就不配待在周家的……回来吧,小煦,爸养你供你上港岛最好的私立高中,别在人家家里受气了。”
这番话说话,电话机旁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陈嘉煦的目光从周星尘、周蕤霆和周老爷子的脸上一一扫过,后来据阿姨说,他当时在发抖,但他自己没有感觉,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害怕从周星尘和周蕤霆他们脸上看到一丝对自己的不喜,或者是对陈建城的话表示哪怕有一丝赞同。
陈嘉煦不知道自己当时害怕得在发抖。
他也已经不记得当时周星尘他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了,只记得周星尘最先开口:“您脑子进水了吧?看在小煦的份上,我勉强叫您一声叔叔,但我还是先建议叔叔您去看看脑子,两腿一蹬张嘴就是瞎说是吧?从小煦来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把他当成亲弟弟,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什么叫做他在周家算什么?我倒是想问问您活这么多年生意失败小老婆带着小儿子跑了又回来找大儿子算什么?算厚脸皮吗?怕没人给您送终?这一点您放心,您要是哪天闭眼了,作为小煦的哥哥,我一定第一个给您送花圈——”
周星尘骂人不带脏字,但有点过于脏了,身后的周蕤霆扶了扶眼镜,打断他的话,平静地接着道:“小煦不需要去港岛私立高中读书,他在京市可以上最好的公立高中,以后也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您不必费这个心思,港岛私立高中也不便宜,您还是省点钱留给自己花吧,听说您现在生活也不好过,如果实在有需要,我们周家可以资助您,毕竟就像您说的,我爷爷和您父亲是战友,所以看在您父亲的面子上,我们也是会帮忙的。”
直到这个时候,周老爷子才假装生气,用拐杖用力顿了顿地板,喝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哦——”周星尘道,“对不住了叔叔,我是小孩子,有点口无遮拦了,您别放在心上。不过,忘了跟您说,您今天这个电话打来实在是不凑巧,因为咱们家的老三不在家,老三是最疼小煦的,如果他知道您今天跟小煦说了这些话,可能就不止是像咱们一样跟您说道两句了。是吧,大哥?”
周蕤霆“嗯”了一声,一板一眼沉声道:“老三会上门找您的,叔叔,您小心。”
这个时候,阿姨突然“哎呀”了一声,“不好,小猫跑出来了!”
说完,她啪的一声,按断了这个电话。
“……”
小小白根本没有跑出来。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陈建城是不是已经气撅过去了,从头到尾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