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铁城的表。
因为表的边缘有一处磨损的痕迹,很明显的白色划痕。
那年很炎热的夏天,他还留着黑色长发,坐了公交车过来找周向西,身上薄薄的白t因为出汗,微微贴在背上,额头上也有汗,有刘海不听话地贴在额角。
拆礼物的时候,听见陈嘉煦说了一嘴价格,周向西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于是这块新买的手表,就这样不幸运地掉在了桌上,磕出了划痕来。
陈嘉煦永远记得周向西那一刻心疼到皱眉的表情,只不过当时周向西并不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礼物,而是分手礼物。
西铁城这个牌子早就配不上现在的周向西了,虽然当时花了陈嘉煦整整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可今时不同往日,两千块钱的表,如今出现的讯越总裁的手腕上,实在显得突兀。
再看看旁边的池丰,手腕上的表早就破万了。
三个人的饭桌安静了几秒钟,最先开口的却不是池丰,而是周向西。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表,语气不冷不热:“十五分钟后继续开会。”
这话是说给池丰听的,是告诉他有话就说,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池丰瞪了周向西一眼,然后又对陈嘉煦露出笑容来,“好久不见,小煦,难得来京市,怎么不多玩几天再走?再多留几天,等台风天过了,哥哥带你去到处玩玩,什么环球影视什么的,听说好多人都喜欢去那边。”
池丰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面前还自称“哥哥”,以前他和周向西经常待在一起,周向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周向西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
可池丰不知道,一切早就变了。
旁边的周向西,全然像是没有听他们聊天似的,眼皮垂下,淡淡地食用着那并不好吃的饭,从头到尾不插嘴,也从头到尾漠不关心。
“还有工作……”陈嘉煦握着勺子,很轻地偏了一下头,微笑着回答,“这次是请假回来的,呆不了。”
池丰不悦问:“什么工作紧张成这样?”
陈嘉煦只好认真解释:“杂志马上要拍了,全组等着我飞回去呢,迟一天我就是罪人,整个组的经费跟流水一样烧没了。”
池丰这个时候才想起陈嘉煦的工作。
当初他们还在一起创业的时候,陈嘉煦就已经在一个模特公司实习了,后来他和周向西分手,池丰还打听了一下,他去了一家大名鼎鼎的娱乐公司,继续当模特。
说到这里,池丰又猛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睡前无聊刷到的一个小视频。
他嘴快,一拍桌就说出来了:“哎,我前几天看到那个叫什么来着……宴……宴……”
陈嘉煦对娱乐圈的人熟得不能再熟,尤其是这个“宴”,于是耐心友好地替池丰补充:“宴佳诚。”
“对!”池丰道,“我之前看到八卦新闻说,宴佳诚被拍到和一个银色头发的模特牵手逛街,那不会是——”
“刺啦”一声,椅腿摩擦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周向西端着餐盘,冷冷瞥了池丰一眼,声音毫无起伏:“开会。”
八卦没聊完被迫离开,池丰气得翻白眼。
而陈嘉煦也没来得及跟池丰解释,那个银色头发的人不是他,是一个女的,而且当时他也没有染银色头发,所以当时根本没人会把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和陈嘉煦联系在一起,谁知道偏偏遇上了池丰这么一个信息滞后无比的人。
没来得及解释,希望也没有造成什么误会。
……
航班再次延误到第二天清晨。
小祝给陈嘉煦订了个离公司比较近的酒店,帮着他把行李拎了过去,还说明天早上会有专车来送他去机场。
酒店是豪华五星大酒店,房间是高级套房。
洗完澡出来,陈嘉煦站在窗边擦着潮湿的银色发尾,出神地望着窗外京市的夜景,灯火通明的首都,大厦的灯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密集,台风算是彻底过去了,街上开始变得人来人往。
陈嘉煦想起今天下午,听小祝谈起周向西退婚那件事,小祝说,当时谈退婚的时候,她是在包间外边的,包间里只有周向西和魏薇,但隔着一条细细的门缝,小祝还是听见里面周向西的声音。
据小祝回忆,周向西说,既然彼此都有放不下的人,不如各自不必勉强,退婚吧。
放不下的人……
走神间,酒店房间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三声轻叩。
陈嘉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扔了毛巾走向门边,边走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好?”
外边无人应答,看来不是客房服务,可按理说这样的五星级酒店,安保应该没有问题,不至于会进来图谋不轨的陌生人,那会是谁……
刚想往猫眼看一眼,就听见门突然被人重重锤了一下。
那拳头狠狠锤在门上,仿佛也狠狠锤在陈嘉煦的心脏上。
又重又痛。
门外,那个人的声音沙哑低沉:
“开门,陈嘉煦。”
第6章 我是你哥
本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把手的材质是冰凉的,像一瓶握在手里的冰水,有那么一瞬让陈嘉煦想起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每每周向西和朋友在篮球场打球,他都会握着一瓶冰水在旁边坐着等。
每次他来看周向西打球,他的朋友们都会开玩笑说,小煦来了,向西哥有buff加持了,这把没得打了。
那些年的夏天总是炙热且聒噪,他记得篮球场内外的喧闹声和喝彩声,记得他投出完美三分球时篮球划过空中留下漂亮的弧线,记得他下场时会特意用湿巾擦干净手才过来牵他的手。
但陈嘉煦总是会下意识躲开。
周向西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掩藏和陈嘉煦的关系,反而是陈嘉煦,永远都在躲。
明明先表白的人是他,明明先说喜欢的人也是他,可是每每在外边周向西想来牵他手的时候,陈嘉煦总会下意识想躲开,下意识小声跟周向西说,“别这样,给人看到不好。”
周向西每次都皱起眉,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过了很久,他看着陈嘉煦,最后也还是选择沉默,不再说什么。
他们的关系也只有亲密的朋友亲人才知道,比如周向西的两个哥哥,还有池丰,其他人一概不知,都只把他们当好兄弟、当好朋友。
也是因为陈嘉煦在外边总是想避嫌,后来终于逼疯了周向西。在某个打完球的傍晚,在陈嘉煦又一次故意躲开周向西的手,故意一个人抱着球走在前面的时候,周向西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拽到了最近的一座教学楼底下的楼梯口。
“怎么,”十九岁少年的黑色t恤上被汗水浸透,那双漆黑的眼似乎也被晚霞燃烧,“和我在一起很丢人吗?”
陈嘉煦被他吓到,只连连摇头,想推开他,因为周围有人不断经过。
没想到周向西更被他这个动作激怒,恶狠狠地将他按在墙上,声音沙哑地说:“那就亲我、牵我……”微微一顿,他看着陈嘉煦的眼睛,“在所有人面前。”
命令说得和乞求一样。
……
如今想来,陈嘉煦庆幸自己当初的胆小,所以在后来跟周向西提分手的时候,他有着非常好的借口。
他和周向西说,他其实不喜欢男生。
从前的种种都仿佛成为了证据,证明陈嘉煦其实真的不喜欢男生,证明陈嘉煦其实真的接受不了和男生在一起。
所以分手分得很顺利,一向嘴毒爱怼人的周向西,那时难得地一句话都没说。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嘉煦其实都挺怕见到周向西的,其实现在也怕,他良心不安,他对得起全世界唯独对不起周向西,可是他没有办法。
陈嘉煦不想再听见周家老爷子对他说,向西是他的骄傲和希望,也是周家的骄傲和希望,向西最像他,向西将来一定能够成大器,他一定要活到向西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亲自抱抱他的孙子……轻轻浅浅的几句话,就足以把陈嘉煦这辈子在周家没有直起来的腰给压断了。
按理说不该见的。
离开了周家,陈嘉煦就不想再和周向西有更多的瓜葛了。
为了五年前他对不起周向西的事情,也为了自己不要再对周向西动一些不该动的心。
从前的事情是他太小不懂事,后来懂事了,就该离周向西远远的了。
可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慢慢往下压了。
打开门,陈嘉煦和门外的周向西对上了视线。
陈嘉煦一眼就看出周向西喝了酒。
安静了许久,先开口的却是周向西。他扯了扯领口,眉心微皱,声音因为喝多而沙哑,“帮我叫个车,我的手机关机了。”
陈嘉煦沉默一瞬,问道:“小祝呢?她没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