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谁能料到她如此手腕!雷厉风行!?
再有人要叫嚷,却恍觉外头不知何时多了数十戍卒。
“小冯公......这里可都是朝廷命官......”
他万万没成想冯初如此无忌,纵使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与皇帝关系甚笃,可二话不说调兵围查地方官吏,是真不怕典签参她谋逆么?!
高严正心慌时,外头又传来急报:“官邸门口,有妇人哭冤!”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昨天背书背的不知天地为何物把更文给忘了[爆哭](求轻点打)(抱头)[爆哭]
第59章 枯金
◎她在盼她,也在激她◎
‘苦饥寒,逐金丸。’
汉武帝时佞幸韩嫣乐以金丸射鸟,每日遗失的金丸有十余枚,时长安百姓作歌讽刺他生活豪奢。
可锁儿又非宠佞,更无奢心,骄矜肆意了些,怎就惹得陛下以金丸赠之?
又是夤夜无眠,冯初枯坐堂前,摩挲着怀中珊瑚手钏,案上摊着拓跋驰有些诚惶诚恐的手书,盼她晓通圣意,点拨一二。
好似处处都离不得她。
冯初无法,想明白此中关窍,粲然一笑,提笔去信。
拓跋聿自不可能是将锁儿比作韩嫣,武帝时,恩遇甚重,满身骄矜的,可不是韩嫣。
她在盼她,也在激她。
冯初斟酌了字句,两封书信各向南北。
果不其然,数月后,锁儿‘谢恩’的折子到了紫宫,却是直接了当地同拓跋聿呛声。
她是天生的将军,只要陛下言明令信,赏罚分明,不愿猜她心思,更不愿揣摩典故。
殊不知这正中拓跋聿下怀。
又送金银宝剑,此次只附一字:
善。
一拉一扯,倒换得锁儿坦诚,亦稍稍对这位皇帝堂姊多了几分好感。
恨身不作晨月,伴君南北东西。
平城紫宫,拓跋聿孑立高台。
袖中抽出手札,递给前来伺候的紫乌,“传朕旨意,将这几个人,调去洛州。”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过是派遣至地方的官员,多有任期,任期一至,便会调遣,以防止其在地方做大。
随之而来的却是地方庶务由底下的小吏掌控,甚至地方大员也只能由着他们瞒天过海,欺上瞒下。
至于洛州、雍州之事为何棘手,不过是地方大员与豪族勾结,恨不得扯出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平城的雪吹不进、紫宫的风透不得。
他们唯一想不到的,便是当今的陛下,虽无调官遣将的能力,却纠集了一帮小吏。
这些小吏,也盼着此遭腾云,平步青霄呢。
还望此举,能稍稍减轻些她身上的担子。
“明日召叔公入宫,朕要同他打马球。”拓跋聿顿了顿,思忖片刻,“对了,此前任城王王叔的世子……是名琅?朕记得他身子骨不是很好,恩赐些补品,盼他早日好些。”
拓跋聿待人愈发温柔亲厚,从不咄咄逼人,与冯芷君那般叫人望而生畏可谓是两相极端。
偏生她不笼络大臣,所拔擢的不过小官小吏,大臣但问国事,少有开口,多请太皇太后决之。
稍微亲厚点的,不过是冯初和留下来的宗亲诸王。可宗亲诸王若是惹恼了冯芷君,或有失德枉法之举,她也从不开口请饶。
傀儡和明君,两个极为矛盾的词被加在一人身上。
她其实不算有多大野心的人,奈何世道不由人,不论愿不愿,人世总会逼着你一次次脱胎换骨。
“陛下,夜深了,入殿歇息吧。”身后传来婢女的劝告。
拓跋聿点点头,一如往常,遥向南面,双手合十,向月发愿。
在心底祝祷,盼远方人安。
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空中玉婵,才转身回殿。
……
“洛州,领六郡,洛阳、河阴、新安、中川、河南、阳城。”
洛州刺史的官邸内,冯初苦看了一夜文书,郁气于胸,凤眼睥睨。
“六郡十二县,管着一万五千余户,上下六万余人。”冯初毫不留情地将一本账簿掷于地上,“他们可知晓,自己的父母官,税收无章至此?!”
十二个县,除了洛阳郡辖管的洛阳与缑氏,其余十个县,连一本像样的收支都拿不出来。
“真是──混账!”
“刺史大人,此番措辞为免太过……严厉了吧?”
高严手抱暖炉,端坐案旁,“俗物本是绊人索,我洛州而今官吏有名士之风,冯大人应当欣慰才是。”
他就是仗着冯初纵是措辞严厉,也无法立马撤换掉这么多官吏,被羽林围着就围着,反正围着他们查察的时间越久,朝堂上弹劾她的声音就会越大。
他清高,站在干岸上,风刀霜剑又催折不到他头上。
“……”冯初瞧着这些官吏,只觉得一阵无力。
“高大人言之有理。”意想之中的愤怒没有出现,冯初很快冷静了下来,甚至和煦了不少。
“本官昨日夜审了那位鸣冤的老妇人,说是阳城人,家中老大走失多日,后来说是被当作匪徒处斩了,儿媳前往府衙,却迟迟不得归家。”
冯初瞥见他神色尴尬,装作无视,“本官被这推行新政绊得走不开身,不如高大人,替本官走一遭吧?”
高严心叫不好,这老妇人大概是为何而来,他当然有数,他若不去,来日东窗事发,莫说是他这一州别驾的位置,便是项上人头……
可若去了,这里八成人都是指着他做定心骨,冯初雷霆手段下,谁知道还能不能是铁板一块?
“怎么?可是本官让别驾为难了?”
冯初困惑不解:“不过是一桩小案,也能让高大人如此踟蹰?”
“这……”
“来人!”冯初不给他思量对策的机会,唤来数名亲卫,“你们几个,带高大人去阳城查案!若是高大人路上有了一根汗毛的损失,本官拿你们是问!”
事已至此,高严纵是内心忐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至少出了这刺史官邸的大门,他也好早些传消息去朝廷……
他自我宽慰着,闭眼登上了辎车。
与冯初料想得一致,高严一走,这些小官小吏都霎时间失了主心骨,纷纷觑着冯初的脸色。
冯初也不多言,只继续翻着案前账目,而州郡官吏们大气都不敢出。
阖室安静得只听得见纸张翻动刮蹭的声音。
约莫在寂静中过了一炷香,冯初‘啪’地合上手中簿子,瞧不出喜怒,“今日便到这儿,都回别院歇息吧。”
朱紫绮罗们称诺,陆续退出屋外。
柏儿自屏风后头出来,端着一盏栀子水,搁在冯初面前。
冯初暗叹,胸口郁气消了大半,语调柔了许多:“……记得从前打趣你大胆,敢拿这栀子水揶揄我,而今看来,这栀子水,倒是缺不得啊……”
柏儿目露心疼,“郡公大义,是那些人不知好歹。”
冯初摇摇头,常言道:读史常悲,观书中达官显贵,并非不知民怨沸,依旧要去压榨百姓,并非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却依旧永不满足。
她幼时不明白,那些权贵并非傻子,为何还要做国之蠹虫,贪鄙异常,以至葬送了自己、葬送了国家。
后来再长大些,她发觉,所谓贪官污吏,所谓达官显贵,是由朝廷、由世道一步步推上来的。
他们不作恶,还会有另一批同样的达官显贵作恶。
这个世道从根子上就是恶的,即便明君贤臣再去粉饰太平,也改变不了本质。
冯初亦知这一点。
凭她一人,如何澄清寰宇?不过是求无愧于心罢了。
栀子水饮尽,冯初的眼瞳中再度燃起温和坚定的光芒。
“陈老妪呢?方才让她在屏风后,她可瞧明白了?”
“是,婢子请她出来。”
柏儿转身回屏风后头,不一会儿扶着个身材矮小,牙齿稀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来了。
“老身、见、见过……”
“诶诶诶,老人家,快免礼,”冯初快步接过手,扶住她,温情脉脉,“您福寿高,晚辈受不得这一拜。”
待老妪在她身旁坐定,冯初倾身问她,“您可看清楚了?那个同你儿子商量的人,可在这屋内?”
“错不了,”陈老妪抓着冯初的手,“他长得高,眼睛小,就是郡公下首第一位大人身后的长随!”
“柏儿。”冯初唤她,点点头。
柏儿会意,当即出去,吩咐两名亲随快马加鞭,前去传信。
……
高严出城的辎车在官道上走的很快,他挑开车帘,见青树倒驰,暗暗放下了心。
看来是当真派他查案。
原想着刺杀北海王,令虎牢换上他们的人,谁曾想北海王命大,躲过一劫,射中了膝盖,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刺杀失败,他们自然是想着将知情人斩草除根。这些被他叫来的在‘义士’都是些荒年为寇,丰年为民之人,家里对他们干的勾当心里有底,也没几个替他们喊冤叫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