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923节
“辛苦大伴如此年纪,还要为朕奔忙。”
“分内之事,如何当得起陛下这句辛苦?”孙莲英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两封蜡封的密信,呈送上来。
徐贞观这才将其接过,两只信封上所写不同,一个是军书,一个是秘奏。
女帝先撕开了军书,抖开纸张,美眸扫过,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前线有好事发生?”孙莲英察言观色询问。
徐贞观“恩”了声,笑道:
“镇国公率领大军,已攻破了河间王的叛军,几日前将河间王围堵在王府中,后者并未反抗,率领家眷主动出府投降。
如今河间王叛军集团上下,已悉数被囚,押上囚车,送往京师。
镇国公虽折损不少,但好在是开春前将西平道收回了。”
孙莲英大喜道:
“贺喜陛下。如今西平道回归,而五军营与京师禁军也都即将抵达西平道,有镇国公坐镇,再等薛神策过去,或可在西域人进犯前构筑起防线。”
徐贞观点了点头。
河间王的败亡比预想中快了一些,这为朝廷争取了更多时间。
但作为代价,镇国公的边军也做了不少牺牲,不说残了,却也是元气大伤。
“按日子算,赵都安应已抵达湖亭了,薛神策或已在北上的路上。”女帝思忖着。
又撕开了第二封密折,只是凤眸扫过信上文字,却是眉头缓缓颦起。
“陛下?”孙莲英心头微微一沉。
徐贞观笑容收敛,平静道:
“这是文珠公主写给朕的和谈信。呵,意思与之前的和谈相仿,都是代表西域诸国,要虞国割让西平,以赔偿佛门,否则便要诉诸武力。”
孙莲英皱眉道:
“影卫之前密报。文珠公主已被软禁在金帐,所以这封信是……”
河间王、燕山王的和谈都崩了,可想而知,这西域的和谈条件更是绝无可能答应。那偏还要送来这么一封信,就有点脱裤子放屁了。
徐贞观思忖了下,忽而素手捧着信纸,来到屋内炭盆旁,将纸张在炭火上缓缓烘烤。
渐渐的,纸上的文字竟如墨染般模糊,淡化。
反而有新的红色的文字显化出来。
“密文?”孙莲英吃了一惊:
“莫非是文珠公主,假意写信劝降,实则传递情报?”
徐贞观定睛看去,只见纸上一粒粒红色文字如杜鹃泣血,密密麻麻,没有想象中的“情报”,唯有四个大字,挤满了信纸:
“不要和谈!不要和谈!不要和谈……佛门不可信!”
……
……
“有消息了么?”
湖亭城内,蒋王孙关起门来,眼珠直勾勾盯着府内亲信。
亲信低声道:“有了,已定下了地点。”
说着,他将一张纸条呈送给蒋王孙。
蒋王孙看后,皱眉不语。
这位蒋家三代家仆忍不住道:
“老爷,这个赵都安好大的架子,分明是他求咱们。却还要您冒险去朝廷的地盘,这一旦被叶新,还有那个徐军师察觉,只怕……”
蒋王孙今年已是五十有七,虽保养得当,但仍是鬓角泛白,年轻时俊朗的面庞如今也满是岁月痕迹。
此刻将纸上地址默背几次后,将其丢入火盆烧毁,淡淡道:
“赵都安此人与旁人不同,我虽未与他当面见过,但观其行事作风,便知不好打交道。定下这见面规矩也不意外,至于去朝廷地盘,老夫倒觉反比在我们这边见更安全些。”
顿了顿,蒋王孙吩咐道:
“去准备吧。今晚出发。”
“是。”那名亲近仆从没再说什么,悄然退去了。
冬日里,天色黑的很早。
不多时,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笼罩了湖亭。
入夜后,蒋王孙公开于府内吃了晚饭,而后借口要早睡,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回去卧室后,他掀开了衣橱下的地板,底下竟显出一条密道来。
这年头,许多大户人家宅邸修建时,都会有密道,以躲避匪祸,蒋王孙选这宅子住,就是看中了这密道。
踩着木梯沉下地面,蒋王孙裹着黑漆漆的,遮住全身的斗篷,拎起一盏油灯,一路前行。
不知多久,他抵达地道尽头,踩着梯子爬上去,推开米缸的盖子,这里是一间柴房。
蒋王孙推开柴房门,看到亲随已在门外等候了。
“老爷,院外已备车。”亲随道。
密道出口很遗憾,并不在朝廷控制的那片区域内,好在足够偏僻,也避开了叛军重点把守的要道。
当下的湖亭,若从天空俯瞰,两军的实力分界线并非直线,而是弯弯曲曲,犬牙交错。
蒋王孙出了院子,乘上低调的驴车,又在夜色中七拐八绕,才抵达了一处朝廷暗哨把守的街角。
黑暗中,宋进喜如鬼魅般走出来,朝着他们招手,示意跟上。
驴车跟着宋进喜前行,进入了一片巷弄中,最终停在了一间灯笼铺外。
“请吧,我家大人在里头等候。”宋进喜低声道。
蒋王孙自进入朝廷地盘后,一颗心就紧绷着,这会深呼吸了两下,才掀开车帘,稳步下车。
叮嘱亲随在此等候。
他又看了大半张脸藏匿于夜色的宋进喜一眼,才迈步走向那家偏僻的灯笼铺。
夜色中,灯笼铺匾额下悬挂的几只白色的灯笼没有光透出,但透过门扉,隐约看见室内有火光明灭不定。
迈步时,脚下的积雪也发出“嘎吱”声,格外清脆。
蒋王孙走了几步,蓦地止步,扭头回望周遭,似在打望这里的具体位置。
可惜冬日夜色太深,今夜又没有月光,只有天上一颗颗残星,投下少许的光线,令人勉强能视物。
想着自己此刻踏足在朝廷占据的半座湖亭内,蒋王孙看向黑暗时,总觉得那里影影绰绰,潜藏无数伏兵。
深吸口气。
蒋王孙排除杂念,推门进入灯笼铺。
……
“吱呀……”
房门打开,又掀开垂挂的厚厚的挡风门帘,蒋王孙看见了铺子内的景色。
这间灯笼铺似关闭许久了,铺面不算大,几乎一览无余。
屋内四周,墙壁上,墙角或悬挂,或堆放着一只只扎好的白色灯笼。
而在屋子中间,一张宽阔的四方桌案上,正孤零零点燃一盏昏黄的油灯。
一个华服青年安静地坐在桌边的条凳上,竟是在认真地裱糊灯笼。
一灯如豆。
那青年侧着脸对着门,显得极为专注。
一只手近乎半抱着一只竹篾编织的灯笼骨架,另一只手将白色的灯笼纸覆上,又将旁边陶碗中的浆糊取出,均匀抹在纸上,一条条糊在灯笼架上。
哪怕听到房门开启,都没有抬头。
“蒋大人先坐吧,我等一下就好。”
青年头也不抬地轻声说,语气不急不缓。
仿佛今夜不是秘密会谈,而是主人迎接邻里做客。
蒋王孙心头生出荒诞念头,却是半点不敢小觑这个名声大噪的年轻人。
他一步步走过去,过程中一点点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黑白发间杂的头颅。
迈步,坐在青年对面的条凳上,蒋王孙借助烛火,仔细打量对方。
一看之下,不禁赞叹一声:
“早听闻赵都督仪表堂堂,今日得见真容,方知传言不假。比之老夫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赵都安专心裱糊灯笼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继续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将这只灯笼裱糊好,他才将其放地上,抬头看向大言不惭的老人。
认真端详了下蒋王孙满是风霜的尊容,赵都安沉吟了下,道:
“蒋大人风趣幽默,我却不如。”
双方这次秘密会谈,竟是以这样的对话作为开场。
蒋王孙笑呵呵的模样,仿佛没听出这句讽刺,感慨道:
“老夫却没料到,赵都督会选在此地见面,已是临阵,却还有闲情雅致缝补灯笼,做匠人粗鄙之事,看来都督对这场战争的信心十足。”
这就急着试探了么?
赵都安笑了笑,若说上阵杀敌,他自忖不如薛神策,但与这些老登打交道,便是他得心应手的领域了。
却见他摇了摇头,正色道:
“蒋大人所言谬矣。这缝补灯笼可不粗鄙,试问这灯笼家家户户谁离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