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767节
赵都安一眼望去,在四处放火杀人的叛军至少上百人,应就是这次偷袭的主力……至少之一。
他立即吩咐霁月去召唤雨水灭火,熄灭燃烧的农田。
他则与浪十八分成两路,杀向镇子头尾,至于唐进忠等供奉,被他留在了银矿镇守,没有高手坐镇,只凭汤平等人守在那,他始终不放心。
而当他循着气机感应,穿过燃烧的建筑群,抵达宋氏宗祠时,只见五名白衣术士正静静站在祠堂外,似在……等自己?
五名术士皆是白衣门邪道打扮,为首一个,乃是个二十余岁模样阴柔的男子。
他嘴角习惯性翘起,给人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只是那笑容中总噙着倨傲的讽刺,似是久居上位,养成的优越性子。
年轻术士似早注意到朝廷官军的到来,这会笑容温和道:
“我当是谁来了,若没看错,莫非是传言中女皇帝豢养的面首?白马监那匹没被阉掉的种马?”
赵都安停下脚步,手握镇刀,刀尖上一股血线汨汨流淌。
他脸上没有被激怒的征兆:
“白衣门?慕王府也是一点面皮不要,让你们这群阴沟里的老鼠也敢光明正大行走了。”
年轻术士笑道:
“以你的才智总该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什么正神邪神?无非是强者定下的划分,若慕王登基,我白衣门又为何不能成万众敬仰的名门正派?
就像大虞皇室六百年前,不也是满手血腥缔造的王朝?谁又比谁善?”
赵都安没有打嘴炮,辩论的兴趣,他之所以没有出刀,是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威胁。
这个白衣门术士,有着对他产生巨大杀伤的能力。
来自本能的危急预警令赵都安心头一沉,涌动不安,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自信过头,难道今日这场战争,真正的目的不是炸毁银矿,而是……自己?
否则,如何解释眼下的状况?
且不说赵都安不顾一切,全力爆发,可以短暂拥有与世间圆满抗衡的能力。
他哪怕正常发挥,也是世间中品的战力,白衣门哪怕存在高手,但世间境的,也不会很多,哪里那么容易撞见?
忽然,身后一袭清风拂过,玉袖飘然而至,挡在赵都安身前,平静说道:
“这群人交给贫道,我天师府神官铁律,遇邪道妖人当予以斩杀,赵大人在后面压阵看着就好。”
差点把你给忘了……
赵都安怔了下,望着眉目隽秀的女子道姑迎风鼓胀的青色道袍,腰间嗡鸣震颤的青玉飞剑。
本想说“我们一同合力”,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下去。
……
距离宋家庄十数里外,有一片乱葬岗,一座座坟茔伫立在荒草中,因无人打理,荒草生长的齐腰深。
周围的村民们对此避之不及,当地常有闹鬼传说。
冥教首领缓步行走在荒草的海洋里,闲庭信步,仿佛回到家般。
他裹着暗红色的长袍,以同色面巾蒙住半张脸,脏兮兮的黑发披散着,因不梳洗,以致头发打绺成结。
后背上则斜背着一柄用铜钱串成的长剑,气质潦草,仿佛不是活人,是入殓师画出来的。
“嘎嘎——”
一只黑色的乌鸦在高空盘旋了一圈,拍打翅膀,降落在一株坟头的枯树枝上。
冥教首领仿佛走累了,一屁股坐在坟头上,面朝宋家庄方向,满脸晦气道: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姓赵的?即使不给女皇帝面子,也不琢磨下京城天师府里那个几十年没有出山的老家伙的心思?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了。”
比浓墨还漆黑的乌鸦口吐人言:
“那家伙难道是张衍一的私生子?连每一代朱点童子外出历练都没有这个规格,派人守着护着吧?”
冥教首领瞪了这只口无遮拦的乌鸦一眼:
“你嘴巴硬,想逞能不要带着本座,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愿参与那帮天人的谋算和争斗,谁知道这个姓赵的又牵扯了多事?若只是个面首就还好了。”
乌鸦露出人性化的鄙夷,拍打着翅膀大声嗤笑:“你怕了?”
嘴上认怂,实际上屁股却没有挪远半分的冥教首领摩挲着下巴上的凌乱胡茬,抬眼眺望,视线仿佛跨过十几里,望着宋家庄祠堂内的一幕,眼中闪烁凶光,嘴角碎碎念着:
“这点激将法本座三岁那年就不吃了,我冥教只是懒得参与那些毫无意义的争斗罢了,人生三万六千天,多赚些买命钱不好?只是懒得卷进去罢了。
何况本座早已看到死神的气笼罩天地……那张衍一不出山则罢了,便是出山,本座拼着将攒的家底耗尽了,直接送他进地府。”
……
……
宋氏祖祠还在燃烧,一只只牌位在火焰中转为焦炭。
赵都安听到玉袖继续平静开口:
“这是我天师府的事,就像我们不插手朝廷的争斗,朝廷也不该插手修行江湖的事务,赵大人还是退后一些为好。”
丢下这句话,玉袖目光幽冷地注视着白衣术士,吐出一个名字:
“尸罗衣,之前贫道捉你都捉不到,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尸罗衣?
赵都安心中一动,脑海中看过的相应卷宗应激,记起了这个名字的资料。
此人乃是白衣门主的儿子,即:白衣门少主。
在修行丧神一道极有天赋,只是很少离开云浮,且因邪道的缘故,相较低调一些,少有人知。
尸罗衣看到玉袖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短暂消失了下,旋即更为灿烂:
“玉袖神官上次在百花村,杀了我白衣门不少弟子,这笔账本少主也是记着呢。”
“少主小心!”
这时,其余四名术士都紧张起来,一个赵都安还不足为虑,但加上个玉袖神官,局势便微妙起来。
尸罗衣摆了摆手,并没有紧张忐忑的情绪,有些愁眉苦脸道:
“两个人……真是有点头疼啊,本想着将赵使君你留下的,看来今日有些难了。呵,不过……”
他笑容骤然灿烂,手中哭丧棒蓦地扎入大地,周遭天地骤变,原本阳光灿烂的祠堂光线疾速黯淡,他的声音在阴风中飘荡:
“本少主也真想试试天师弟子的成色啊!”
伴随他的出手,其余四名术士也都同时将手中的哭丧棒扎入大地,霎时间,地面蓦地皲裂,裂缝中喷吐出一股股“丧气”。
那不是大地中固有的,而是白衣门术士们搜集吞吐丧气,收纳于腰间的那口本命小棺材中。
一旦搬运术法,棺材内的丧气便由哭丧棒喷涌出,霎时间,整片祠堂区域光线暗淡,空中开始飘落一片片纸钱。
赵都安心中一动,只觉自己眉心仿佛蓦地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身躯也感受到一股冰寒阴冷的气息蹿升。
这种感受他并不陌生。
当初在建宁府,他曾被一名白衣门术士施法诅咒,于睡梦中染病,同时自身命星黯淡,气运跌落谷底,变得异常倒霉。
此刻,精通诅咒之术的白衣门术士将这片祠堂区域都笼罩在丧神的阴影下。
身处这片区域内的敌人气运衰减跌入谷底,情绪恶劣,战意衰退。
不止如此,伴随而来的还有五名术士同时掐诀,施展的咒杀术!
只是一瞬间,赵都安就瞥见了术士们身前浮现出一枚枚猩红的虚幻大字,每一个字都代表一种诅咒,而层层叠叠的诅咒席卷过来,大半都笼罩在玉袖神官身上。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肉眼可见的,玉袖身上的光彩迅速退去:
肤色变得苍白,眼眶乌青,气息跌落,连腰间的那一柄青玉飞剑也变得黯淡无光。
尸罗衣笑道:“天师弟子的确实力超群,但如今又还能剩下几成?”
第518章 莫愁:其实……太仓银矿没被炸……(5k)
祠堂内的火焰仍在燃烧,可天地间的温度却跌落下来。
赵都安深吸口气,握紧手中镇刀的刀柄,望向前方女神官的背影:“玉袖道长……”
整个人犹如风吹雨打了一年的破旧年画,开始褪色的玉袖咳嗽了起来,她以手掩口,手心多出一滩猩红的血,语气却依旧坚定:
“贫道可以应付。”
诅咒——
无疑是极不讲道理的力量,当初堪比天人境的徐贞观在洛山之巅,也依旧被白衣门上下咒杀成功,帝星黯淡,运势跌落,何况玉袖?
白衣门术士充分诠释了“打败你不需要我变强,只需要让对手变弱”的意义。
尸罗衣拄着哭丧棒,平静笑道:
“你们照看赵大人就好,她的对手是我。”
于是,其余四名术士齐刷刷目光锁定了赵都安,防止他插手。
玉袖单手缓慢掐出一个剑诀,腰间青玉飞剑跃出,循着她周身盘绕起来,她径直朝白衣门少主踏出步子,说道:
“丧神、死神同气连枝,都热衷于汲取死气,贫道早该想到,你们会热衷于游走于前线战场,若只吸纳战场上萦绕的丧气、死气倒也无关痛痒。
可你等胆大到屠村焚祠,历代天师教诲的斩妖除魔四字果然大有……道理!”
一团绚烂的剑光骤然亮起,疯狂流散的剑气弥漫整座祠堂,玉袖脚尖一点,弯腰前冲,右手剑指递出,青玉小剑拖曳出残影,仿佛拽着她前行。
因太快,人影几乎融入剑光,如暴雨决堤时,拦江大坝崩塌缺口奔涌出的湍流,以大地为河床,奔涌冲刷向尸罗衣。
在赵都安的旁观视角下,青玉小剑在湍白剑气中极为醒目,哪怕经过五人咒杀,依旧爆发出璀璨清光。
斩除邪祟。
邪不压……正?
尸罗衣迎着天师弟子盛怒一剑,不慌不忙,手中拄着的纯白哭丧棒转为纯黑。
天空中,那凭空如大雪飘落的白色纸钱,亦转为黑色。
一片片黑色的纸钱如被玉袖的青玉剑牵引,汇聚而来,一片片崩散为流散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