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766节

  昔日跟随正阳先生入京,与大师兄一起见证了白鹿书院中,赵都安与正阳辩论旧学、新学的完整过程。
  后来,被尊为“虞国第一隐士”的正阳先生当众认输,尊赵都安为师,率弟子回返。
  宋举人没有跟随先生与大师兄等人回云浮,途径太仓时,回了族中,潜心研读新学。
  不想今日突遭大难。
  堵在宗祠大门外的白衣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然齐齐笑了。
  他们总共五人,明显并非军人,而是一个个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术士袍,头戴锥形白帽,手持一根系着白绫的“哭丧棒”,腰间悬挂巴掌大的,色泽暗沉的小棺材。
  赫然是江湖邪道术士组织,“白衣门”成员。
  “正阳?那个老腐儒?”为首的一名白衣门术士讥讽笑道:
  “且不去说,我等不归慕王府调遣。哪怕退一万步,你这老头还天真地以为,如今的正阳,还是王府的座上宾?
  呵,那新学什么的本仙师也不大懂,但那正阳受王爷供奉,去甘心奉那赵都安为师,自打去年回云浮,就改为宣扬新学……若非他有点名声,早被王府活埋了。
  可笑你这老头,天真的可爱,竟还不自知,以为凭正阳门下能与慕王府拉关系?殊不知,你越与正阳那条老狗走得近,死的才越快。”
  宋举人身躯一颤,面色却突兀涨红,怒火中烧,愤而道:
  “你等江湖妖人,等胆敢侮辱吾师?!”
  白衣门术士笑道:
  “辱你师长又如何?我等还要辱你等祖先,来人,把这座宗祠拆了,呵呵,宋氏虽小,但也有百年香火,破了宗祠,再撅了祖坟,勉强也够献祭丧神。”
  身旁一名黑甲军官面对这群妖人颇为忌惮,谄媚至极,说了声是,直起身来,板着脸挥手:
  “拆!”
  一群叛军如狼似虎冲入祠堂,开始拆毁。
  宋氏族人眼珠子一下红了,纷纷疯了一样去阻拦:
  “不能拆啊!”
  一名老人扑到祖宗灵位上,试图保护,却被军士一刀劈死,他惨叫一声,直挺挺倒地,却还死死抱住灵位,怒目圆睁,不肯松手。
  然而一群族人如何拦得住士兵?有人丢出一只火把,腾的一下灵堂便燃烧起来。
  白衣术士笑道:“一个个哭的碍眼,将这群人杀了。”
  挺直腰杆,面对刀剑加身,宁肯身死也不曾摧眉折腰的老举人愣住了。
  眼见军士们抽刀朝几个躲在供桌下的年幼族人走去,这名五旬老人脸上的怒火突然熄灭了,转而堆起谄媚笑容,猛地跪倒在地,朝白衣术士恳求:
  “是老朽说错话,惹怒仙师,求仙师绕过我等一命。”
  一边说,一边甩自己耳光,见白衣人笑而不语,又扯着嗓子扭头痛骂:
  “都给老夫住手!仙师要拆,便拆给仙师助兴!一群木头牌位留着什么用?人……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宋氏族人怔住了,难以置信看着族长。
  却见宋举人边骂边哭,指甲用力刺穿了手掌,鲜血横流。
  白衣术士们笑眯眯看着这一幕,赞道:“哭的好。”
  然后面色转冷:
  “都杀光,一群祭品还想跑?若非看中了你们这点家族底子,我等还不肯来呢。”
  宋举人一怔,突然猛地扑向最近一名迈步的军汉,抱住其双腿,大喊道:
  “小五,跑!”
  小五是躲在桌案底下那群少年的一个,当初曾被赵都安揍过一顿。
  这会,原本性子桀骜,不服管的少年已经呆住了。
  “老杂种找死!”
  被抱住双腿的军汉眼神掠过厉色,一刀往下捅去,却眼前一花,一条手臂凭空断了。
  倒在墙根底下的谢教头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他独臂持刀,脸上带着癫狂:
  “换一条胳膊够本了!老庄主,我老谢吃了你宋家十年的供养,今天护不住宋家,唯有以命相抵!杀!”
  身后,余下的十几名各个带伤的族中护院如疯狗般扑杀上来。
  “小五,你们快走!去府城求援!”
  一名族人将供桌底下的少年们从祠堂后门猛地推出去,而后奋力关上门,用桌椅堵住,拎起一根铁棍,冲杀向叛军。
  第517章 白衣门少主现身
  片刻后,祠堂内一具具尸体倒伏在血泊之中。
  手无寸铁的一群庄户,纵使搏命,终归无法对这群外来者造成多少实质伤害。
  “仙师,跑了一群小孩子。”领头的那名黑甲军官将刀上的血在宋举人的尸体上擦了擦,晦气地说道。
  白衣术士陶醉地呼吸着空气中浓重的丧气,眯眼道:“杀光。”
  “是。”黑甲军官率了几个人,翻身上马,追赶出宋家庄。
  通往府城的乡间道路上,名叫小五的少年趴在马背上,哭着奋力抽出马鞭,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哭音。
  作为庄子里的“孩子王”,他与其余少年们从祠堂中逃出后,一众少年分成几路,各自逃命,去附近寻安全地点躲藏,而骑术最好的小五负责向府城求援。
  “哒哒哒……”
  马蹄如狂风骤雨,将燃烧的庄子抛在身后,小五死死咬着牙齿,耳旁只有风声,道路两侧,是被焚烧的庄稼。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秋,自己也曾出庄求援,只是相较于上次的有惊无险,今日发生的,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府城距离庄子距离不短,等自己求援回来,庄子里还能有活人?
  所以老举人那句求援,其实是让他们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少年刻意忽略了这个答案,只憋着一股气,想一股脑跑到府城,带官兵回来杀光那些贼人。
  可身后的追兵已近了。
  黑甲军官驾驭战马,轻而易举追上了逃走的少年,他双腿夹紧马腹,摘下弓箭,笑道:
  “赌不赌我几箭射死他?”
  旁边骑马跟随的军卒有说有笑:
  “知道伍长你箭术好,但骑着马呢,至少三箭……甚至五箭。”
  黑甲军官弯弓搭箭,嗤笑道:
  “两箭足矣,教你们一招,战场上射人先射马。”
  嗖——
  第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少年座下的马匹哀鸣一声,马失前蹄,原地跌倒。
  少年在惯性下弹射出去,人栽在路上,打了几个滚,已是头破血流,瘫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黑甲军官慢悠悠自箭壶中抽出第二支,弯弓锁定那少年挣扎要爬起来的后心,忽然听到手下惊呼:“前方有……”
  嗖——
  第二支箭已飞出,瘫坐于地的小五挣扎着扭头,瞳孔中倒映出疾速放大的箭头,少年脸色灰白,浑身冰冷。
  可就在濒死一刻,一抹金光掠过,那根箭矢硬生生被刀锋劈开,分成两截,跌落于地。
  小五恍惚间,只听到身后马蹄如雷,阳光被阴影笼罩,追杀自己的叛军突然面色大变,扭头就跑。
  “抬起头来。”
  少年循声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披坚执锐的覆甲轻骑,看见了马上遮天蔽日的锦衣公子。
  他张了张嘴,认出了这张脸,嗓子哽咽了下,泪水夺眶而出:
  “钦差大人?”
  赵都安抬手,将飞刀收回袖口,审视着这名满头血污的少年,略作回忆,恍然道:
  “是你。”
  他记起了,去年秋天,他与郡主初到宋家庄,被这个傲慢少年招惹,还揍了对方一顿。
  当初惹人生厌,熊孩子气浓郁的痞气少年似是因这场灭族之灾长大了,再无丑恶嘴脸,噗通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求大人为我族人报仇。”
  赵都安面色微变:“宋举人呢?”
  半大少年肩头一颤,泣不成声。
  赵都安沉默,身后百余名轻骑沉默。
  忽然,赵都安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冷:
  “按说本官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好,你们宋家庄的人给我的印象也不佳,宋举人当初还跟着正阳去京城给本官找麻烦……”
  小五脸上涌起失望,一点点没了血色。
  赵都安话锋一转,右手缓缓握住腰间镇刀刀柄:
  “但正阳那腐儒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偏要尊我一声‘师’,你们族长又是正阳的学生,算来算去,也算本官的半个徒孙,那这件事,于情于理就没法不血债血偿了。
  所有人听令,即刻分散,诛杀反贼,我要片甲不留!”
  百余名轻骑兵齐声应喏!
  赵都安座下战马如离弦之箭,卷起狂风袭向逃窜的几名叛军,手中镇刀“噌”一声拔出,粗大的刀气聚集于刀尖,如同龙卷。
  射箭杀人的黑甲军官毫无抵抗之力,盔甲中鲜血喷涌如泉,尸体噗通栽倒在地,圆睁的双眼倒映出其余手下的尸体簌簌落下。
  转眼功夫,轻骑四散,包围绞杀向分散整个庄子的叛军,只留下小五跪在黄土路上,呆愣无言。
  ……
  宋家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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