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270节

  “好吧,看在姨娘面子上,便不为难他们。既来京师拜访,那便好生接待。”
  赵都安笑道:
  “姨娘毕竟是我赵家的人,总不好教你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颜面。”
  尤金花松了口气,咬着嘴唇,眸光闪烁,为继子的体贴大为感动。
  赵盼颦起眉头,心想:
  十几年没音信的叔伯长辈,突兀造访,只怕是奔着大哥的荣华富贵来的。
  ……
  ……
  一夜无话。
  翌日黎明,天蒙蒙亮时,京中百官纷纷醒转,梳洗打扮,出门上朝。
  午门外。
  当朝臣抵达时,彼此泾渭分明,站成几块。
  因近些日子,为新政的连续鏖战,都积累了怒意与疲惫。
  尤其言官,作为朝堂骂架的主力,不少人嗓子都吵哑了。
  只是……不少人察觉,今日李党那一派成员,都格外沉默,没精打采。
  揣着疑惑,钟声响起,群臣入殿。
  太监将鞭子狠狠抽打在金銮殿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女帝端坐龙椅,意味着今日斗法的开始。
  然而,许多人预想中的龙争虎斗,并未出现。
  今日李党一系的官员萎靡不振,应对起来有气无力,且呈现松口迹象。
  皇党见状,高歌猛进,而李党竟毫无战意。
  只象征性略作抵抗,便已是溃不成军。
  更有部分,干脆在殿中上演了“幡然悔悟”,“大彻大悟”的戏码。
  表示自己反复思索,醒悟三策有利于国,应予以实施,乃是德政。
  有人带头,一时间李党官员纷纷倒戈。
  剩下的官员,虽竭力抵抗,但已成了少数。
  皇党一扫沉郁,气势如虹,女帝趁机一锤定音。
  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竟以这种方式,尘埃落定。
  散朝后,董玄等人犹自不敢相信,联袂留下单独见了女帝,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帝对各中细节讳莫如深,只说,是有人说服了李彦辅。
  是谁?
  皇党大佬们心头,同时浮现出昨日小朝会上,赵都安那张微笑的脸庞。
  心头恍惚失神。
  “又是他……”刑部尚书走神。
  “那小子如何做到的?”袁立也百思不得其解。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呵呵,看来我们终归已是老了啊。”董玄捋着胡须,摇头感慨。
  沉默寡言,气质与这群文臣格格不入的薛神策站在午门广阔的,曾经噙满了鲜血的广场上。
  眯着眼睛,望着绵长的白玉台阶,迈步离开。
  他是武人,还是更欣赏战阵之帅才,再退一步,也该是武道天骄。
  赵都安身为修行武夫,整日浸淫阴谋诡计,或许的确手段不凡,或可为能臣。
  却不可能在武道上有所建树。
  武夫之道,唯在纯粹。
  既如此,再聪明,手腕再妙,也都不入他的法眼。
  “因小失大,舍修行而弄权,殊为不智,无非又一妄人。”
  ……
  散朝后。
  关于今日早朝之上,李党倒戈,新政落下帷幕的消息,如旋风,吹卷过京师的大街小巷。
  可想而知,将会霸榜今日士子,官员们聚会的话题榜首。
  与此同时。
  一则李党倒戈,与小阁老昨日入梨花堂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猜测,是赵贼又施展了什么阴损手段,还有人说,曾亲眼目睹,昨日赵都安与当朝相国见面。
  “大人,外头都在议论,今日朝堂的上的变故呢,还有人说,其中有赵使君的身影,实在难听,这群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事,都往赵使君身上扣。”
  白马监,一名使者向老司监汇报。
  嘴上埋怨,实则羡慕,且夹杂试探。
  “随一群庸人说去。”孙莲英坐在庭院中,摆摆手,将人赶走。
  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这才浮现出复杂来,轻声嘀咕:
  “这小子,还真给他折腾成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刻,老司监于心中,已串联起赵都安的思路,难以遏制心生感慨。
  “老赵家怎么生出来这么个妖孽?”
  孙莲英揉了揉脸颊,视线瞥向自己藏酒的库房,突然有点担心:
  “这臭小子别忘了向陛下要酒……”
  ……
  李府。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身素白的林娘子迈步,从门槛里走出来,身后是送她出来的老嬷嬷。
  “林娘子,大人要我来接你,暂时去衙门住下,之后再与你见面。”
  门外,一辆马车停着。
  车帘掀开,露出钱可柔那张圆脸。
  昨晚,李应龙没能回府,林娘子彻夜未眠,直熬到天亮,才得到一个消息。
  是相国命人送来的,要求送“六夫人”出去。
  一同送到她手上的,还有解除妾室关系的“休书”,以及她自己的“卖身契”。
  林娘子这时神色激动,忍不住道:
  “赵大人他……”
  钱可柔伸手,将她先拽进车里,等马车动起来,才微笑说道:
  “大人今早要进宫,向陛下复命,会耽搁一些时间,放心,我家大人虽名声……不是太好,但对自己人,向来很好。
  答应你的事,不会赖账,对了,这是先给你的‘利息’。”
  说着,钱可柔取出一份契约。
  林娘子愣了下,发现那赫然是衙门的户籍变更。
  她原本的奴籍,已被改为原籍的平民,也就意味着,她从此已是“自由人”。
  林娘子咬着嘴唇,眼圈红了,她死死攥着手中自己的身契,将其攥到破烂。
  丢向窗外,被车轮碾压在地里。
  就像告别了一段人生。
  这时,马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恰好侧方也有一辆格外华贵,有仆从开道的车辇走过来。
  车内。
  赫然是元妃。
  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元妃同样没彻夜未眠,萎靡不振。
  心中想过无数次,可能迎来的死法。
  但今早上,宫中一名女官到来,只轻描淡写要她回宫,并叮嘱她:
  “出来省亲这几日,娘娘从不曾离开元府,谁问也都要这样说,记得了么?”
  于是,元妃懂了。
  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重新返回了阳间。
  至于李应龙……元妃冷笑着,撕开衣袖,将半截袖子抛出车窗,袖子被风吹着,落在地上。
  象征着她那死掉的爱情。
  做了这许多年的梦,她终于醒了。
  什么父母,什么老皇帝,什么李郎,都是一样的货色。
  从此之后,她要为自己活着。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清风掀起窗帘。
  两个模样长相极为相似,经历各有不同的女子,“错身”而过,没有看到彼此哪怕一眼。
  就像两端截然不同人生的交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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