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341节
岸上那片广阔的陆地多么美好啊,那里有山,有田,有他们热爱的父老乡亲,有他们向往的安定生活,有中国人落叶归根的情怀,唯独没有让他们上岸的通道。
因为中国的朝廷禁海!
因为他们禁止海盗上岸。
因为大清的关口不是开给他们这些“海盗”的。
而现在,德亨跟郑尽心说,大清正在商讨开海运的事情,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捕了!
你让郑尽心怎么接受他在光明前夕被捕的事实?
朝廷开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百姓下海不再被归为海盗,意味着朝廷会建设自己的海军,保护海商的贸易安全,意味着所有所海上生意的商贾不用走私了可以光明正大的从陆地拿货,意味着像郑尽心这样有能力、有头脑、有人手的海盗头子有了一条光明的晋身之阶。
郑尽心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手下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的正规海军。他就是那个现成的海军首领。
汪直死都没等到的机会他郑尽心等到了,郑芝龙想为朝廷效力的愿望他郑尽心有望实现了,施琅那个树起来的榜样也不再遥远,似乎伸手就能够到了?
可是
他被捕了。
他郑尽心,就在这个关头,被当做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被捕入狱了。
郑尽心承受不住的压抑着哀嚎了一声,他想呼噜一把脑袋,但他的手腕被锁链锁着,他的脖颈上还带着枷锁,他举起一半的手只能徒劳放下,又是一声哀嚎极度压抑的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这一声比一声渗人如野兽威吓般的哀嚎声吓了德亨一大跳,看着郑尽心在牢房里如困兽一般转圈圈,以为他犯什么病了,就大声问道:“郑尽心,你还好吗?”
郑尽心还好吗?
郑尽心一点都不好!
郑尽心猛的蹿到牢门前,吓的德亨反射性后退,撞在后面的桌子上,阿尔松阿忙扶住他,惊问道:“你没事吧?这人怎么回事,疯了吗?”
郑尽心摇晃着坚固的牢门栏杆,凄厉问道:“是不是真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朝廷真的要开海了?是不是真的!你是谁,你是谁,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找死啊你,滚回去!”一个狱吏握着铁棍上前,抡起来就要朝郑尽心捣去。
挨这么一下可不得了,好在德亨及时拉住了他,这一棍子没有捣下去。
德亨命令道:“你们都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可是,这人瞧着似是犯了疯病,保不齐会伤着您的。”狱吏不赞同道。
德亨叹气,解释道:“他只是,受刺激太大了,你们放心,他出不来的。”
从德亨带人来到牢房,直到刚才,郑尽心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他是在听了德亨说“开海运”后才这样的,他不住的问德亨“是不是真的”,那情绪,似是在懊悔。
德亨判断,郑尽心不是发疯了,他是被懊悔给逼的一时难以接受才变成这样的。
“或者说,咱们就算现在将他放出来,他也不会走的。”德亨再次叹道。
德亨不知道汪直、李旦、郑芝龙这样的海盗,但他知道,中国人,从来都是聪明、勇敢、有思想的,他们在这片大陆和海域上已经称霸几千年了……
唉,想多了都是泪。
狱吏对德亨话不明所以,但他只是一个小卒,他连入流小官都算不上,只能听命行事,一步三回头的带人出去了。
第232章
经过一通乒里乓啷的骚乱后, 郑尽心也发泄完了,情绪也平静下来了,他从牢房中央, 改席地而坐在牢房门口,从明亮里坐在了黑暗里,再透过牢房栏杆看外头火光里的人,就清晰多了。
那个阻止狱吏给他施酷刑, 也是一直在跟他说话的那个稚嫩的声音,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
德亨目送狱吏离开,回头见郑尽心已经平静下来了,打量他的眼神也很清明,就重新坐下,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郑尽心迟疑了一下,戴着锁链的手伸出牢房, 接住了这杯茶。
“多谢。”郑尽心别别扭扭的道了一声谢。
毕竟, 眼前的人姓爱新觉罗,是地地道道的清/狗。
上好的汝窑青花瓷, 一只就能从洋人手中换一两白银,但白银对他们没什么用处,他们更想换南洋米和棉花,可以糊口养家。如果是连杯带壶一整套,能换的更多……
呷一口杯中茶,正宗的武夷山岩茶乌龙, 最好的上贡给朝廷, 剩下的, 他们可以卖给洋人, 和瓷器一样值钱。
郑尽心将杯子握在手里,垂眸看着里面清亮的茶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亨也呷了一口茶,给自己压惊,毕竟,刚才郑尽心的模样真的有些吓人了。
压了压惊,德亨开口,语气里略带些好奇,问郑尽心道:“你刚才怎么了?”
郑尽心可比刚才平静多了,平静中带着丧气,也健谈多了,道:“不是你说的,我受刺激了?”
德亨“嘿嘿”笑了两声,道:“我那是瞎说的,给你找借口呢。哦,我说一句‘开海运’,你就受刺激了?”
郑尽心看着德亨,道:“您对我很客气,用您这里的话说,您很抬举我,为什么?”
德亨咳声道:“这不是好奇嘛,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海盗,不对,是第一个盗匪。不管是陆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盗匪,还是盗匪头子,你是第一个,我就跟我家大人请命,来见识一下。”
想到之前德亨说的“老子”论,郑尽心心下无限感慨,该说不说,他郑尽心是有运道在身的。
郑尽心正色问德亨:“朝廷真的要开海运了吗?”
德亨没有打包票,他道:“正在议呢。不过,以朝廷诸公的治国经验,每次遇到海关、海运这些问题,都是一个论调,就是关停海关,迁民远海,这样,像你这样的海盗就可以禁绝了。”
郑尽心冷笑一声,显然对朝臣这个论调说法嗤之以鼻。
以及,面色有些失望。
德亨觑着他的面色,继续道:“不过,皇上很心动啊,现在就看皇上能不能乾纲独断了。以及,不管朝臣诸公怎么反对,这海运,我是开定了。”
“你?”郑尽心狐疑的看着德亨,明显不相信他个毛头小子能起什么作用。
德亨没有证明自己,而是道:“不知道你对我大清朝局有没有了解过,但凡朝廷上解决不了的,都可以通过皇上的独裁部门内务府解决。比如当年的承德织造局,比如当年的内务府京属织染局,比如……”
“粤海关。”郑尽心的眸子重新燃烧起来,灼灼的看着德亨,接口道。
德亨一锤掌心,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走不了朝廷,那就走内务府,走宗室,走皇子,走民间商贾……总之,我想干,我就会想各种法子将事情做成。”
郑尽心:“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意思是你有那么大牌位?咱没听过您的名号。
德亨脱口道:“我也没听过你这号人。你们海盗团伙是不是很多?南洋海岛多的很,你有没有占据一个做老巢?”
越说越兴致勃勃了,德亨想要套话的野心昭然若揭。
郑尽心冷声道:“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道。”
德亨:“可是,身陷牢狱的好像是你吧?”
郑尽心:……
未免将人说的恼羞成怒,德亨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我问你,现在粤海港最繁华的港口是哪个?”
郑尽心想了想,道:“以前,最繁华的无外乎广州港、澳门港、厦门港这些,这两年,外洋人,尤其是葡萄牙人更青睐雷州港,不知道这些洋人使了多少黄金白银贿赂的雷州总兵,这够贪官竟然让葡萄牙人的船竟然能在雷州港任意停靠,俨然是另一个澳门。哼,朝廷真是瞎了眼,任命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总兵镇守雷州。”
话语里多有不忿,德亨将之理解为嫉妒。
“咳哼哼哼……”阿尔松阿掩唇忍笑。
德亨瞪了他一眼,让他消停些,没好气的对郑尽心道:“雷州总兵啊,那是我大舅,怎么,你有意见?”
郑尽心眼睛倏地一下瞪圆,又缓缓还原,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道:“难怪,我派人带着足足十箱的金银珠宝去拜见,结果连人都没见到,金银珠宝更是原样奉还,原来是殿下的亲眷,失敬,失敬。”
郑尽心拱了拱手,行了个江湖礼表示恭敬,只是,配合他说出口的话,滑稽的很,不像是恭敬,倒像是嘲讽。
倒是德亨,大为惊讶:“原来那个土财主是你啊!”
郑尽心:……
德亨多解释两句,道:“就去年七月份吧,我大舅跟我来信说,说是一个大商贾,穿戴的人模狗样的,带着整整十箱子珍珠珊瑚玛瑙真气香料的去给他行贿,然后他一分都没收给退了,人都没见。说这个土财主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还看不起他,他可是清官,不收贿赂哈哈哈哈哈哈……”
牢房里回荡着德亨“哈哈哈”的回音,只是除了他,没人能笑出来罢了。
阿尔松阿是震惊:海盗这么有钱的吗?一次送礼,就十箱十箱珍宝的送。
陶牛牛是觉着自家主子和这个郑尽心海盗头子,未免太不见外了,头一次见,还是在大牢里,还是海盗头子,就这么大喇喇的谈论舅老爷,好吗?
郑尽心是无语加震惊,同时感叹命运弄人。
去年,他去找福顺行贿,就是想跟葡萄牙人一样,想在雷州占据一方土地,能够以此为据点经商,结果,当时不成,大半年过去,兜兜转转的,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重提当时之事。
郑尽心道:“是你授意雷州总兵让葡萄牙人停靠雷州港?为什么?”
德亨笑问道:“何以见得是我授意的?”
郑尽心:“你现在能在这里审问我,还信誓旦旦说朝廷开海运的事,当然是你。为什么?”
郑尽心再次问道。
德亨:“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就没打听过?”
郑尽心:“……打听了。葡萄牙人将这当成他们的商业机密,清人……哼,一问三不知,净说些瞎话糊弄我们。”
德亨笑了,道:“看来,我大舅将雷州经营的很不错,虽不是密不透风,也算是外松内紧,可圈可点了。”
郑尽心:……
德亨道:“至于你的疑问,这个不能告诉你。”
郑尽心道:“若论合作,相比于葡萄牙人,我觉着,我更可信。葡萄牙人能做的,我郑尽心带着手底下兄弟,同样能为您做到,您何不考虑一下郑某?”
德亨笑吟吟道:“可是,你已经在大牢里了,你手底下的兄弟,一百多号人,很快也会被抓了。”
郑尽心:……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抓的?”德亨重提第一个问题。
这回,郑尽心可就配合多了。
他道:“我是被余国梁出卖的。”
德亨:“余国梁是?”
郑尽心:“他是我手下参谋,也是军师之一,熟悉我的落脚、行程和手底下弟兄,他投靠了清人,在浙江设套儿,将我捉了。”
德亨挠挠下巴,道:“你这经过,我在两江总督噶礼的折子上看过了,你说些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