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324节

  康熙帝:……
  “现在呢?你找出来了?你要朕怎么办?”
  他怎么记得,他要这小子找的不是这种证据?
  德亨哭唧唧:“迁登州百姓去船厂守柳条边呜呜呜……”
  康熙帝:……
  这小孩儿,可真倔啊,都这样了,还不忘说他要说的话。
  康熙帝放开小孩儿耳朵,下意识揉搓了一下手指。他是想给人一个教训,没成想,将人给教训哭了。
  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大臣康熙帝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个“小臣”,哭起来和那些大臣还是不一样的。
  这纯粹就是一受欺负小孩儿的委屈哭法啊,让康熙帝看的稀奇不已。
  真难得,在他面前有不带惶恐、惊惧、祈求等乱七八糟意味的哭法。
  李玉十分想笑,但他不敢,揉了揉腮帮子,替康熙帝跟德亨解释道:“二十多年前,皇上迁瓜尔佳氏两支,去凤凰城一带落户,算是充实龙兴之地了。您看,您虑的,皇上早就想到了。”
  瓜尔佳氏,发家之地就是辽东萨尔浒,现在的盛京,算是瓜尔佳氏的祖地,所以,为了确保盛京安全,康熙帝特地迁了瓜尔佳氏一族两分支,去盛京守龙兴之地去了。
  德亨抹了把眼泪,抬眼觑了康熙帝一眼,还是坚持道:“盛京肥沃之地,和柳条边还是不一样的。”凤凰城就在盛京,算是在辽东半岛中段,和长白山、鸭绿江周边完全不是一个定义。
  柳条边,就是在边界线上堆土壕,然后在土壕之上,插柳条,以做边界区分。
  康熙帝又想去搢他耳朵了,没好气道:“你怎么就跟朝鲜干上了?”
  德亨低头,讷讷道:“您要是不同意,那我就不说了。”
  康熙帝冷笑道:“见风使舵,你小子变的还真快啊。”
  德亨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哆哆嗦嗦道:“那、那我…铁骨铮铮一下?”
  李玉仰头望穹顶,他想起了每一个在皇帝面前都小心翼翼不住揣度圣意的皇子们,可能、也许,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跟那些皇子大臣们都不同,没心没肺的傻大胆,才让皇帝特别的宽容他吧。
  啊不对,按文人那套说法,德亨这样儿,应该叫做“赤子之心”。
  皇帝就是知道德亨说这些话、弄这些事,真没其他小心思,也是真的为皇帝好、为大清好,就算皇帝生气了,也不真的跟他生气吧。
  康熙帝的确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意外加莫名的…难以接受。
  从来没有人,不论是从祖宗、满清著姓大臣们,还是汉臣们,从档案的角度,给他点出这样一个事实来。
  虽是无心之举(德亨:不瞒您说,我真是有心的),但这个事实,康熙帝并不愿意接受。
  只是,到了他这个知天命的年纪,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康熙帝眼睛眯起,随手拿起一本书,双手握着卷了一卷,平静道:“朕就给你个说话机会。”
  语声虽平静,但他手里的书本卷的咔咔作响,可不像是平静的样子。
  德亨眼睛戒备的瞄着他手里的书本子,嘴上服软道:“朝鲜就是陆地上凸出来的一块岛屿,我想了想,还是不跟它在内陆山川上较劲了。咱们不如从海上来,用战船包围它,您看怎么样?”
  康熙帝“哈哈”两声:“越发异想天开了。”
  撇开其他不谈,德亨偶尔天马行空的想法,康熙帝是很喜欢听的。
  只是光听着,就十分的有意思。
  德亨用眼尾扫着书本子,道:“除了这些个折子,我在皇史宬还找到一些其他的,皇上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康熙帝:“嗯。”
  “您…您……”德亨犹犹豫豫,迟迟疑疑,期期艾艾哼哼。
  “嗯?”康熙帝撩一撩眼皮子觑他。
  德亨咽了咽口水,商议道:“您渴了吧,我…臣先给您上杯茶水如何?还是要碧螺春吗?”
  李玉忙道:“奴才该死,竟然让皇上少了茶喝,奴才这就去给皇上上新茶来。”
  德亨瞪着李玉小碎步离开的背影,直磨牙:做什么抢我的差事!
  要不说李玉能混到皇帝跟前呢,手脚就是麻利,德亨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头,就捧着一杯新茶回来了。
  德亨忙从他手里接过来,举到头顶,奉上,道:“皇上请喝茶。”您老赶快将手里卷成卷儿的书本放下吧,那哪是书本啊,那是凶器啊!
  抽人很疼的。
  康熙帝欣赏一会茶杯下面期待的小眼神,大发慈悲的放下被他卷的都要卷边的书本,接过了茶盏。
  德亨大大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康熙帝问道:“你还带了折子来?一次说完吧,这个又是什么。”
  德亨:……
  李玉立即将德亨带来的最后一本折子拿去康熙帝手边案几上,方便他随手就能拿起。
  康熙帝没有去看折子,而是看着德亨,让他自己说。
  德亨心下叹息不已,都这会子了,他都不打算上这本他熬灯点油好几晚写出来的折子了。
  但康熙帝要他说,他又不得不说,只好避重就轻道:“就是我刚才说的,从海上行船的一些不成熟的小想法,皇上您刚才已经否了,也说是异想天开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皇上,您知道,我在皇史宬还发现了什么吗?”
  转移话题的意图太明显了,康熙帝冷笑一声,不接德亨的话头,转而拿起那本折子看了起来。
  折子的开头,是关于造海船的,不算是异想天开,但若是走正常臣子递折子的途径,一定会被内阁打入废折,到不了他的案头。
  但略过开头,到了中段,就有些意思了。
  在沿海建设城市,解决士绅霸占、兼并土地,百姓无田可耕种问题……
  给沿海百姓以安居之所,解决无法上岸的百姓被迫落海为盗问题……
  以海运代替漕运,解决漕运亏空问题……
  设海田,蓄养海货,晒制海盐,增补盐课税收……
  占据海岛,关卡海上交通要道,坐地收取洋船关税……
  委托洋船,进口海外白银、铜锭,充实国库,平抑内陆米价腾贵问题……
  越看到后面,康熙帝面色越是沉重。
  漕运亏空、海盗频发、米价腾贵、还有苗族反复叛乱……都是陈年积攒下来,却总也解决不了、不知如何解决的国朝大难题。
  在这一封折子里面,都给出了问题解决的方向,甚至在士绅豪强兼并百姓土地这一块,给出了具体实施方法。
  折子足有一指厚,一字一句的读下来,十分的耗费精神,在翻阅下一张时候,康熙帝眼前一阵发花,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眼窝,身体向后,仰靠在靠背上,一只手,还紧紧的覆盖在折本上。
  德亨担忧问道:“皇上,您是眼睛感觉不舒服吗?要叫太医来按一按吗?”
  李玉忙上前,小心问道:“皇上,皇上?”
  康熙帝长长舒出一口气,问道:“德亨,你这折子写了多长时间?”
  这是德亨的亲笔字迹,而且,行文语气偏大白话,字里行间都是他日常说话的习惯,一看就是他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文,特地拿给自己看的。
  德亨闻言回道:“回皇上,写了四五天。”
  康熙帝闭眼仰头,耳朵间接性的嗡鸣,他听到德亨说话了,但没听清楚说的什么,些许疲惫问道:“你说什么?”
  略略睁眼,从眼缝里一看,人还跪在地上呢,就道:“起来回话。”
  德亨可算起身了,忍着膝盖的酸麻,稍作大声回道:“回皇上,这份折子,我写了四五天。”
  康熙帝让李玉给他揉着太阳穴,一手还在折子上,一手一下一下拍着膝盖,沉吟道:“你这里面说的对策,可不像是四五天就能想出来的。”
  德亨垂眼:“……臣在御前伺候,见皇上为一些陈年旧疴忧心,就也想着,能有什么可行的法子为皇上分忧。臣自知才疏学浅,不论学识还是见识,都比不过皇上的众臣们,所以也只是想一想,并没想着要说出来,贻笑大方。”
  康熙帝:“这回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德亨:“这不是在皇史宬,找到了昔年郑和七次下西洋的三保大船船图,将之前所想,都串联了起来,就忍不住写了出来,拿给皇上看了。”
  康熙帝:……
  “皇上,您知道永乐年间的郑和、郑三宝,七下西洋的事迹吧?”德亨试探问道。
  康熙帝颔首:“知道。明成祖的三保太监,赫赫有名。”
  德亨点头,知道就好。
  康熙帝:“你在皇史宬里,找到船图?”
  德亨:“是,和《永乐大典》放在一起,我翻看《永乐大典》的时候,翻出来的。”
  德亨找到的那些大船制造图,就是作为《永乐大典》匠作目录中的一个附件存在的,这些大船图,论珍贵程度,德亨觉着,还要高过《永乐大典》。
  毕竟,《永乐大典》只是集大成者,书本、文字都存在民间,也有迹可循,但这些船图,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没了,那就是真没有了。
  后人就算听说了,也复刻不出来了。
  康熙帝倏地睁开了眼睛,惊讶道:“《永乐大典》,居然在皇史宬?”
  德亨比康熙帝还惊讶:“您不知道吗?就在皇史宬,我亲手翻出来的。”
  康熙帝失语,他是皇帝,怎么可能去翻旧书堆!
  康熙帝脸色很不好看,将膝盖拍的啪啪响,骂道:“朕养的翰林院学士、大学士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康熙帝当然知道《永乐大典》正本存在南京皇宫,但在明朝时候,南京皇宫就不止遭受过一次大火,后来更是经受战乱波及,现在的明朝皇宫,别说《永乐大典》了,藏的其他书本典籍都不多。
  康熙帝手里只有一小部分《永乐大典》。还是先皇(顺治皇帝)从文华殿找出来,搬到了乾清宫里,一直被他珍藏,几乎无人得见。
  谁能想到,他这个皇帝一直在找的《永乐大典》,其实就存在皇史宬内?
  李玉忙奉上新的参茶,劝道:“皇上,您用杯茶,消消气,这不,您还是有能用的臣子的不是?”
  康熙帝推开参茶,不耐道:“这屋子里怎么这么暗?外头天黑了?”
  李玉:“……奴才这就去将门打开。”
  康熙帝骂道:“狗奴才,好好的关门做什么……”
  李玉被骂个狗血喷头,连忙出去外间开门去了。
  德亨也被康熙帝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吓了一跳,手脚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康熙帝眼睛又移到了手下折子上,良久,叹道:“德亨啊,你说你去一次皇史宬,怎么就给朕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德亨低头认错:“皇上,臣知错了。”
  康熙帝摆摆手,道:“你哪里有错,是朕成了聋子瞎子,孤家寡人。放眼朝堂,尽是说理辨经清谈的儒官,听到朕耳边的,全都是应付太平之语,竟见不到真正做实事的人了。”
  这话,德亨可不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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