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285节
因为王公大臣们跪地以及弄出的其他嘈杂声音太杂,康熙帝的情绪也平静许多,德亨只能看到康熙帝在说话,并不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王公大臣们都起身,康熙帝也小心将胤祄从自己膝上移到床榻上,弯腰超过了一分钟,应该是在盖被子、说话。
然后起身,趔趄了一下。
这一下趔趄,看的德亨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在,康熙帝的手掌按压在了床沿上,然后顺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这一幕不止被德亨看在了眼中,离康熙帝最近的胤礽更是看在了眼中,这让他看着康熙帝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德亨不知道王彩昨天给太子的人传的是什么样的消息,但现在,太子几乎是被证实了,康熙老爹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
胤礽上前一步,低头询问着康熙帝什么。
现在这个视角,康熙帝半隐身起来,太子胤礽全部暴露在窗子里了。
从面上看,胤礽应该是在说一些关心之语,但康熙帝应该很激动,因为德亨能听到一些“朕躬”“无事”“诊断”“明天”这样的字眼,因为太零碎,并不能猜测出康熙帝具体说了什么。
然后,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内外藩王公大臣的眼皮子底下、在康熙帝还在的情况下,太子胤礽,他,转身,走出窗子,走出房门,走到院子里,穿过分列开来给他让路的人群……
径直走出了大门,离开了。
在康熙帝还没有离开的情况下,他自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什么情况?
胤礽失心疯了?!
他不会以为康熙帝病了,就装斗不装一下了吧?
你就算不是个太子,你也还是儿子啊,你的孝道呢?
不理解,德亨十分不理解。
不光他不理解,弘晖和德隆也都一脸的茫然,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德亨紧紧盯着窗子内,他想看到康熙帝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可惜,康熙帝只是坐在床沿,没有动弹。
雅尔江阿上前,应是劝了几句,然后请求康熙帝让御医诊脉。
康熙帝从善如流,伸出手腕,御医上前,跪着诊脉,然后禀告,然后开方,然后……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康熙帝在梁九功的搀扶下起身,站到了窗子里面,他侧面背对着德亨,露出大半张十分难看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脸来,他脊背佝偻的更厉害了……
从他的动作和半面神态来判断,他应是对御医严厉的吩咐着什么。
御医们包括赵香艾都跪地。
康熙帝亲手将赵香艾扶起,拍着他的肩膀,应该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从赵香艾面上神色就能做出判断然后把着赵香艾的手对其他御医说了什么,众位御医都躬身行礼听命,丸子近前,也是对赵香艾跪地磕头……
因为是康熙帝把着手,所以,赵香艾只能躬着腰,诚惶诚恐期期艾艾的将这些都承受下来。
德亨叹息,康熙帝对赵香艾这样礼遇,以后遭小人嫉恨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少了。
吩咐完事情之后,康熙帝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坐上肩舆,在所有人的恭送和簇拥下,出了院子,往自己的居住御院而去。
德亨发现,在临走前,胤祥和雅尔江阿似乎向他们所在的墙头看了一眼,只是很随意很寻常的一眼,德亨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他们三个。
但德亨现在无从考虑这些,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这两人还能拆穿他们吗?
德亨在看着陆续离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他都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汉人籍在场。
包括康熙帝信重的汉臣阁老李光地。
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甚至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在大清,不管是皇帝的家事,还是皇权的交叠,都跟汉臣无关。
王公大臣们都陆续走光,最后连念经做法的喇嘛和萨满、传教士们都离场了,最后院子里只剩下十五、十六两兄弟还在守着,以及满院子的御医和奴婢们。
德亨见差不多了就瞅了个空隙,扔了一个小石子在胤禄身上。
胤禄被石子打了一下,正要发怒,视线四扫,扫到德亨他们,顿时张大着嘴巴,将出口的怒声换做:“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他是在问院子里做活的奴婢们。
一个太监小心回道:“这院子里的灰烬草纸和落了一些树叶枯草,奴婢们得打扫一下。”
喇嘛和萨满们做法,留下了一地的狼藉,确实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胤禄怒道:“你们的主子还躺床上生死不知呢,你们打扫干净了给谁看?都滚!”
胤禑心里正烦闷呢,听见胤禄这样发火,没好气问道:“你发什么脾气呢?!”
胤禄怒道:“我不耐烦看到他们,不行啊?还不快滚,找抽呢么……”
胤禄将所有的奴婢都轰到后院围房里去,又让御医去药房看着煎药,关紧了门窗,将前院整个院子都空了下来,才小心来到墙根下,道:“没人了。”
胤禑也看到德亨他们了,目瞪口呆的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该说些什么话了。
德亨长话短说,问胤禄道:“十八阿哥醒了吗?”
胤禄沉默。
丸子来到墙根下,见到德亨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小声回禀道:“回德公爷,奴才主子现在还昏睡着,但已经被找小太医灌了药,现下睡的安稳了些。”
德亨:“……你拿纸笔来,我给他留个字条。”
丸子又哭又笑的应了一声,回屋去拿来了平日里胤祄常用的纸和笔,德亨就趴在墙头,写了一张短信给胤祄。
丸子珍惜的将这张纸收好,德亨叮嘱道:“等他醒来,你跟他说,我一有空就来看他……你跟他说,我已经遣人回承德,让制造坊的玻璃窑烧好多玻璃吸管给他,等送来行宫,他就能用玻璃吸管吃他想吃的吃食了……”
胤禑和胤禄都感动不已,丸子还想将胤祄的床榻拉到床前,让德亨看一看他,被德亨竭力制止了。
这是特重病号,是能随意挪动的吗?
从胤祄那里离开,德亨三人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这一早上,他们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食,但一点都没觉着饿。
只觉出了叵测和无所适从。
德亨很快就振作了精神,洗漱用膳过后,他背上书包,拿上作业,催着弘晖和德隆去行宫书房上课。
德隆难以置信的看着德亨,失声道:“德亨,你认真的吗?”
今天这事儿明显情况很不对好吗,你怎么还想着读书啊?
德亨对他道:“要不然呢?咱们这样的年纪,还能做什么?”
德隆还未做答,就见弘晖也背起书包,对两人道:“走吧,书房在行宫之内,咱们去了,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呢?不管师傅有没有去讲书,都是一个音信。”
弘晖这样说,德隆立即就认同了,他跳起身来,将自己的书包甩到背上,道:“走吧,去看看去。”
德亨猜,他其实更想说:去探探去。
早上挤挤挨挨全是人的行宫大门,此时不说门可罗雀吧,却是清静的可以。
三人照着往日路线来到了平日读书的御书房,结果,书房里空空如也,没有学生,也没有讲书师傅。
德亨三人对视一眼,磨磨蹭蹭的朝御殿方向靠近,然后路遇阿尔松阿。
德亨奇怪:“阿尔松阿?你这两日不是休班的吗?”
阿尔松阿看了看德亨三个,又看了看他们来的方向,了然又似笑非笑道:“你们还真是好学啊。”
就今天这惊心动魄的一出,你们居然还想着来读书上学,你们脑子没毛病吧?
我可以确定你们脑子没毛病,那就是假借读书之名来行探究之实的,你们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德亨对阿尔松阿乖巧笑笑,软声道:“我昨儿就逃了一天学,今天是再不敢逃了……你还没说你怎么今天当值呢?又跟人换班了?”
阿尔松阿对德亨呲了呲牙,放过追根究底,道:“皇上刚才将所有人都叫了去,说是明天开拔,向森济图哈达地方进发,继续围猎。给你们传信的现在应该到你们营地了。”
德亨震惊不已:“你是说,明天就出发?”
阿尔松阿点头,道:“明日卯时,准时开拔。”
德亨已经失语了,他茫然不解的看着阿尔松阿,不明白康熙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拔。
他是不要命了吗?!
他病了!
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第189章
一连小半个月, 康熙帝只有在喀尔喀郡王、贝勒、镇国公等来朝的间隙,才会在一地停留一天两天,其余时间都在向北进发, 路程时快时慢,一面走一面行围。
他不仅坐在帐殿之外拿着望远镜看别人行围打猎,他自己还背着弓箭、扛着火枪,亲自上马猎杀棕熊。
他自白日至黑夜, 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和八旗子弟一起打猎,和文臣武将批阅奏折处理国事,和内外蒙古王公把酒宴饮,然后搂着貌美小格格入帐寻欢……
一向饮食清淡、房事规律、从不乱吃人参等保健药品、有自己一套养生方法的康熙帝,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用世俗的标准向众王公大臣们极力证明:朕,仍旧虎豹之躯,龙马精神!
不管是满蒙, 还是以李光地为首的汉臣们, 见到康熙帝如此,无不欢欣鼓舞, 额手相庆,之前因为忧心皇帝身体有恙、新旧更迭无序,以致将浮躁流于表面的氛围立即消失。
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大家该干嘛干嘛,完全不用多想了。
然而, 德亨却从中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康熙帝在恐惧。
康熙帝带着太子行围, 太子是不可能一直坐在帐殿中无所事事的, 他得做出国朝重武的表率才行。
在康熙帝身边当差护卫的时候,每次看到胤礽带着蒙古王公大臣们意气风发的从猎场行猎回来,站在康熙帝的身边,德亨都能从他身体的紧绷、手指不自主的颤抖、竭力表现自然但其实一点都不自然的呼吸上,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情绪:
不甘、愤怒。
以及美人迟暮的无奈与仓惶。
这种只是因为年老就不得不退让的境遇,对一个帝王来说,过于尴尬和残忍了。
康熙帝是一个明主,是一个做出诸多前无古人之伟业的雄主,只是因为年老体衰,就不得不出让皇位,光想一想,德亨都觉着惋惜。
对康熙帝本人而言,可能就是窒息了吧。
森济图哈达地方非常广阔,康熙帝今日在森济图哈达昂阿停驻,第二日就到了森济图哈达之南停驻,第三日,就又去了森济图哈达之北巡察。
围着这么个地方走了一大圈,康熙帝终于在森济图哈达之北一处平坦、水草丰美的地方停驻,宴请从喀尔喀赶来的王公和牧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