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266节
月兰对众人笑道:“你瞧他,我巴不得天天有人夸我呢,我夸他他倒不乐意了。”
卓克陀达笑道:“但凡大才都低调,越是大才越是谦逊,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众人又是说笑一阵,饮了杯茶,欣赏了衙署内挂的字画,然后去到位于织造局最东面的洗部。
洗部无愧于占地最广的部门,它内里建了无数个大小池子,建了河渠堤岸,引武烈河的水入局院洗池,然后再建排水沟,将清水排走,留下池子底部的羊毛脂泥。
德亨他们到的时候,洗部到处都是正在清洗羊毛的工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卷着袖子和裤腿,热火朝天的干活。
在一个至少有三丈长的大池子边上,隔上两三米就站了一个人,他们有的拄着一只木耙子不住的上下惯打池子里的羊毛,将羊毛之上沾着的污泥和草屑都惯打出来,一端的另一人则是持着末端兜着渔网的捕网,将惯打出来的草屑、羊粪等浮在表面的杂物捞出来。
在池子的上游和下游都有出水闸口,这样水就是流动的,经过惯打清洗过的羊毛就会随着水的流动向下游漂浮,等漂浮到池子的尾端,就已经是清除了泥土和脏污颜色黄白不一的干净羊毛了。
有男女老少站在池子里、坐在池子边小板凳上,挑拣着洗过羊毛,将细、长、软的羊毛分类挑拣到不同的篦箩筐里,然后有人分批次拿到大锅炉那边去煮,进入到下一个煮毛环节。
这里并不好闻,空气中充斥着洗液的刺鼻和羊毛的腥臊混合气味,但这里,绝对是整个织造局的根基所在。
洗部的管事见到月兰带人过来,忙上前请安,月兰客气笑道:“满宝叔,简王命我带亲戚们来局里看看,他们就是看看稀奇,您不用管咱们。”
月兰管一个管事叫叔,这个满宝,身份定不简单。
果然,月兰介绍道:“这位是宗室奉国将军满宝,是和简王一辈的长辈。”
满宝忙给众人见礼,客气道:“是七格格太客气了,不敢当七格格一声叔父。”
像是阿尔松阿和罗布藏喇什是不知道这个满宝的具体身份的,虽然奇怪他一个奉国将军怎么在织造局做一个部门的小管事,但总体来说,无感。
德亨知道的更多一些,这个满宝,是礼亲王代善一脉,代善这一脉可是出了三个铁帽子王,满宝虽然只是一个奉国将军,但要是时运相济,说不定他以后还能袭王爵呢。
德亨看着满院子洗毛的工人们,不由奇怪问道:“怎么看着人不多的样子。”
满宝道:“这几日只有科尔沁和巴林部族的人还在按时上工,喀喇沁和翁牛特部的都请假了,所以看着人不多。”
正说着呢,就见有十几个正在领人做工的小头目小跑过来,跪下给罗布藏衮布请安。
不用说,这几人就是科尔沁部族的,见到少主,过来请安来了。
罗布藏衮布一一将他们托起来,笑着大力拍打他的肩膀,赞他做的好,然后让他继续做工去了。
另外几个则是过来给德亨和弘晖、卓克陀达请安,他们是巴林部的。他们巴林部的郡王格格嫁去了京中显王府,与显王爷做嫡福晋,他们也曾入京去王府给王妃请安,曾在王妃身边见过德亨三个,现在人来到织造局,他们既然认得,就要过来请安,听候命令。
卓克陀达让他们起身,询问几句,让他们继续做工去了。
同为少主的敏珠尔喇布坦和格格乌苏苏面上十分难看,因为没有一个喀喇沁的人来拜见。
弘晖奇怪闻到:“喀喇沁和翁牛特的所有人都一同请假了?是做什么去了?”
他是知道荣宪公主那里每日都有织造局的人去请安的,但都是领头的分批去,其他的就都在局里如常干活。
难道喀喇沁和翁牛特的规矩不同?
满宝道:“喀喇沁的是去参拜端静公主和额驸去了,翁牛特部的,是去参拜额驸仓津去了。”
温恪公主所嫁部族,正是翁牛特部,额驸是札萨克郡王仓津。
温恪公主虽然还未到行宫,但额驸仓津先一步到了,以示朝见天可汗的忠贞和热切。
乌苏苏一听喀喇沁的人去行宫参拜公主母亲去了,忙摇头道:“我没在母亲那里见过织造局这边去请安的人,也没听说,哥哥,你见到了吗?”
敏珠尔喇布坦也疑惑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也没听母亲说过。”
满宝面色严肃起来,道:“如此,就需严查这些喀喇沁人的去向了。”
乌苏苏气恼道:“我也要告诉公主母亲,让她去查。苏娃,你快快回行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母亲去。”
苏娃还未应,敏珠尔喇布坦就道:“苏娃要服侍你,我让我的亲随去吧,先回行宫问问,也许是他们的确是拜见母亲去了,咱们不知道呢?也可能是错开了。”
乌苏苏只好道:“那好吧,你快派人去。”
敏珠儿喇布坦派亲随回行宫去给端静公主报信,兄妹两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月兰眉头皱了下,然后又松开,道:“翁牛特部的人到底有没有去参拜额驸,亦需遣人去找额驸询问。”
满宝道:“我这就派人去查,他们是从我手里拿走的批条,人也得我去找回来。”
月兰颔首,道:“有劳。”
满宝看着月兰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月兰笑道:“还是尽快弄清人的去向为好,至少在今日,我不会告诉简王的。”
满宝嘿嘿笑,道:“简王一向宽和,我倒是不怕,等显王回来了,您可得替老叔美言几句。”
显亲王衍潢,那可真是个说一不二的铁帽子王爷,局里好些个外藩部族都被他给踢出去了,即便闹到皇上那里,他也是坚决踢人,弄的皇上只好大力赏赐那些被踢的部族。
衍潢是个黑脸王爷,他不仅对外藩如此,就是对宗室们也是如此,宗室们闹也没用,闹到皇上那里,对外藩皇上会宽容优抚,对宗室们,呵,大把的宗室们排队等织造局出缺呢,他可不愿意因为没看好人被衍潢给开了。
月兰笑了两声,道:“您放心,弄清人的去向,将人都找回来,显王不会知道此事的。”
满宝大喜:“好嘞,您瞧儿好吧,我这就派人去找,”又发狠道,“敢在老子手里弄鬼,是不想好儿了。”
说着就叮嘱副管事招待好贵人们,他亲自去点人派人去了。
乌苏苏缩了缩脖子,扯着月兰的衣角怯生生问她:“姐姐,我们喀喇沁的族人……”
月兰摸摸她的小辫子,笑道:“让大人去解决,你只管开开心心玩儿就好了。”
乌苏苏面露失望之色,小小声:“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她刚才是想替自家族人求一求情的。
德亨安慰敏珠尔喇布坦道:“你别担心,公主会解决的。”
敏珠尔喇布坦:“……我就是觉着丢脸。”
他人虽然憨厚,有些世情他也不明白,但直觉上,他觉着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罗布藏衮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科尔沁部的人都在本本分分的务工,给他在小伙伴们面前挣了大脸面,让他腰杆子都直了几分。
没错,他们科尔沁部族的族人,就是这么勤劳,这么温厚,还拥有忠诚、守约这样美好的品德。
月兰也叹道:“许多部族的人都说简王偏心,在简拔入局务工的牧民时,总是优先考虑科尔沁部的,为此还大闹了几回,”罗布藏衮布心有戚戚点头,闹的最大的那次,几部王公到康熙帝面前与简王对峙,当时他就代表科尔沁部的站在蒙古王公之列,为自家部族张势。
月兰继续道:“但你们也看到了,真不是简王偏爱科尔沁部,而是科尔沁部的人用着省心,尤其是左翼三旗,可以说与咱们同宗同源,非常好管理。”
就是巴林部也很不好管理,但巴林部是衍潢的妻族,巴林部族人同样以衍潢为主,衍潢管教他们会听,这才在局里看着“安安分分”的,但其实,他们除了衍潢、现在又多了一个月兰,其他的谁的话都不听。
只有科尔沁部,那就是万能油,他们哪个部门都能待,什么样的活都愿意干,每天都笑呵呵的,一副知足常乐的做派,真的非常好用。
就拿这次请假去参拜领主来说,不是不让你去,要真不让你去,就不会批你假了,但你们呼啦啦所有人一起都去是几个意思?
手头的活都不用干了?你们知不知道耽误了洗毛进度,影响的是整个织造局出货的进度?
在你们部族里的时候,你们参拜领主,也是连带着做活的牧民和奴隶一起带去吗?你们的领主会一一见你们吗?
不管是领头的还是做工的,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只不过是不听管教,任意妄为罢了。
偏对这些来自各部落的牧民们,雅尔江阿还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若是处罚,容易引起部落矛盾,若是不处罚,织造局成什么了,养大爷的吗?
就是养大爷,也轮不到蒙古人,满清自家大爷都养不过来呢。
顶多遣他们回自己部落,不让他们在织造局做工罢了。
但若是遣返,可以不鸟那些蒙古王公的面子,但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嫁到他们部落的公主郡主这些皇家贵女的颜面?
如果是自己妹妹嫁的部落族人敢不听使唤,雅尔江阿会毫不留情的直接下令将他们遣返,然后让妹妹再派听话的人来,但其他部族的,雅尔江阿宁愿不用,也不会去惹这一身臊。
他是为人宽和,但又不是傻子。
他是主人,求着来织造局做工的是那么蒙古王公们,而不是他雅尔江阿求着他们送自家族人来局里做工。
对草原上的部落和牧民们来说,来承德织造局是难得的美差,他们除了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们在这里安定生活之外,还能通过亲自在局里各部门做工,学到一些处理羊毛的技法。
这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在中原内地,都是可以传家的一技之长。
因此,能被派遣到织造局做工的,都是每个部落最忠诚最聪明也是和部落首领有各种特殊关系的族人。
国朝最重人情关系,对待这些特殊身份的蒙古人,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一旦产生矛盾,若是处理不当,极易引起误会,那会影响部族情感和满蒙稳定关系。
最常见的,就是每次朝见和坐班时,这些蒙古王公们会将这些问题和矛盾问到康熙帝的脸上去,而康熙帝认为这些都是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他的做法往往是主动退让一步,然后大力赏赐,让外藩王公们更加臣服于他。
但最后承担麻烦的,还是织造局本身。
所以,雅尔江阿就特别烦这些不听话的蒙古人,又不是没有听话的可用,科尔沁部大着呢,人也多,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和衍潢找麻烦,去招那些难搞的蒙古人来做工呢?
若是一开始还有十多个外藩旗的蒙古人来织造局做工,去年就剩下六七个,到了今年,就只剩下科尔沁、喀喇沁、翁牛特、巴林四部了。
其他的都被衍潢给踢走了,剩下的这四部,都有公主出嫁,对待这四部的族人,就是以严苛著称的黑脸王爷也会耐心几分。
这些都属于潜规则一类的规矩。
不成文,但大家都要默契的遵守。
话说,织造局这么挑挑拣拣的,还这么硬仗腰子,难道就不怕蒙古王公们造反,掀了织造局吗?
他们还真不敢。
因为,织造局的门槛,在建立之初就不是一般的高。
织造局里上到主事的亲王,下到最底层的管事,基本都是姓爱新觉罗的。
这些皇族宗室们,在承德织造局建立之初,在织造局只有一纸羊毛方子、地址都还没有选好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用人的方向,以及大小管事们就被划拉好了。
换个更通俗的话说,饭还没做好,吃饭的人就已经上桌坐好了。
能出现这种局面,还要从德亨分封辅国公说起。
当初,康熙帝酬劳赏功,破例封德亨辅国公,享皇子例,封赐土地、庄园和人属。
当时情况,康熙帝已经开始裁减宗室封爵人数和供奉,本就引宗室不满,偏皇帝积威甚重,他们只能咬牙将不满往肚子里咽,这可巧了,偏出了一个年纪幼小的德亨,破了祖例和新规,在宗室内引起轩然大波。
时任宗人令的雅尔江阿便以“承德织造局是宗室的”这个香饵来弹压和说服宗室对皇命既不要有异议,更不要去找德亨麻烦。
在织造局还是一块荒草地的时候,雅尔江阿和衍潢带着决定上船的宗室们来开荒,这些跟来的人,不仅有魄力、有能力、有身份,更有吃苦耐劳的韧劲儿和做大事的野心。
不管是游走各部落去收羊毛,还是通过自己的关系去拉人拉财拉生意,这些都不是手底下的奴才能做成的,都必须由他们亲自下场、亲自去跑,才能做成。
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出了力的。
按劳所得,你干的多,出的力多,你就能多拿。
要不然,雅尔江阿和衍潢不会轻易将手里攥着的股份分给他们,让他们享如今的尊荣。
最后,当初许下的香饵切切实实的落入了宗室们的嘴中,吞吃入腹,他们自然会全力守卫这个聚宝盆,并如守财奴一般排外、吝啬,甚至是不讲道理。
他们会尽心竭力的维护整个宗室的利益,外藩蒙古对上他们,那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既不知道从哪里咬,也不敢真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