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尧一进来,章国公就叫他跟他去书房里。
  章明理站在原地。
  章明理知道章尧在官场上是春风得意,出了官衙之后,也有人上赶着过来跟他说话攀谈。
  而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
  秦家的大爷,更是一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人,在公开场合遇见,他几次三番主动上前招呼,对方连个正眼都未曾给过他,视他如无物。
  袖中的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然而,想到某个隐秘的念头,那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了些。
  他看向刚才章尧离开的方向。
  上次他从他院子里带回去的那个怀孕的女人,早就被灌下落胎药发卖得远远的了。
  本以为是章尧房里的人,但上了手才知道,竟还是个雏儿,顿时索然无味,大煞风景。
  章尧连碰都未碰,自然也就毫无反应。
  不过,章明理知道怎样能让章尧有反应。
  不仅能让他有反应,还能一箭双雕。
  --
  寒风渐紧,转眼便到了岁末,隆冬已至。
  今年的冬,雪势格外汹涌,簌簌落了数日。
  温棠独坐临窗的软榻上,窗外夜色浓稠,昏黄的灯火,映照着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在灯影里盘旋,飘坠。
  元宝那只圆滚滚的小狗,早被抱进了铺着厚厚软垫的暖窝,小家伙蜷成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爪子上,只偶尔懒洋洋地掀掀眼皮。
  入了冬,它便愈发惫懒,连与两个小主人玩捉迷藏的兴致都淡了,只贪恋窝里的融融暖意,酣睡度日。
  江南暴动的案子,从盛夏纠缠到隆冬,数月间,官场震动,落马的官员不在少数,轻则丢官罢职,重则身首异处,更有甚者,祸延满门。
  秦恭身为要员,自是案牍劳形,数月来,竟无一日能在午膳时分归家,多是在衙署草草对付一口。
  温棠起初常送些热腾腾的饭菜去,可这寒冬腊月,路途稍远,食盒未至衙署,羹汤已冷透,失了滋味。
  怕他没了自己在旁看着,又不好生用饭,思来想去,索性派了个伶俐的小厮过去,专监督秦大爷按时用膳。
  秦恭是真忙,案头公文堆积如山,人也眼见着清减了些。
  前几夜他难得早归,芙蓉帐暖,温棠偎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微凹的腰腹,软语呢喃,“夫君瞧着......似没从前那般壮实了。”
  温棠本是关切,想着提醒他按时用饭,莫要挑食,身子骨才是顶顶要紧的。
  岂料,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作骤然一顿,深邃的眸子在昏暗中沉沉地锁住她。
  然后他抽身而出。
  翌日晚间,那小厮回来复命,喜气洋洋,“回奶奶。大爷今日胃口大好。足足用了好几碗饭,菜也一扫而空,比平素多了一倍有余。”
  温棠忍俊不禁,赏了小厮些银子,吩咐他继续用心当差。
  小厮捧着钱就乐呵呵的走了。
  是夜秦恭归来,帷帐内,他动作间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力道与执拗,气息微乱时,他忽地停下,嗓音低沉沙哑,贴着她耳畔问,“今儿......可还壮实?”
  温棠才发现这个男人这么敏感。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幼稚二字,亦可用来形容这位令朝野侧目的夫君。
  温棠突然就没那么怕他了。
  窗外的雪依旧未停,昏黄灯火映着纷扬的雪花。
  秦大爷白日里,他身着官袍,腰背挺直,眉目冷峻,周身的气度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凛冽,可入了夜,卸下那层威严的甲胄,他便似换了个人,要她软语温存,要她哄着。
  温棠膝上搭着薄毯,腿间的酸软尚未完全消褪,她轻轻吁了口气。
  她可以说他现在比以前瘦了些,但她不能昧着良心说他那儿不壮实。
  他那些多吃的饭食全都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到桌案上摊开的话本上,旁边配着精致的插图,她好奇地仔细瞧了瞧,又拿手悄悄比划了一下,心头蓦地一跳,难怪每每只有她一人酸软不适。
  秦恭归家时辰不定,温棠这些时日晚上便多了项消遣,在苏意的熏陶下,她竟也迷上了看这些坊间话本,里面光怪陆离,有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旖旎,有红杏出墙的风月秘事,更有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纠缠描写。
  为了不被那精力过人的夫君抓个正着,她总掐算着时辰,在他回府前飞快地看几页,再像藏宝贝似的,将话本子塞进隐秘的角落。
  ——
  连绵几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在除夕这日稍歇。
  宫门外,车马早已备下,除夕宫宴,百官携眷入宫朝贺,天地间一片冰雕玉琢,寒气侵骨,
  直至步入灯火通明,炭火烧得正旺的大殿,那股刺骨的寒意才被融融暖意驱散。
  舞姬身着西域华裳,赤足踩着鼓点旋转,纤腰曼妙,雪白的肚脐在轻纱间若隐若现。
  酒过三巡,上首的皇帝陛下忽地朗声笑道,“秦爱卿,你的一双玉雪可爱的麟儿,快抱上来,让朕也瞧瞧。”
  温棠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秦恭,秦恭面色如常,从容起身拱手,示意随侍的婆子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抱了上去。
  温棠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孩子在御前哭闹,惹恼了皇帝,直到皇帝亲手抱起孩子,龙颜大悦,底下臣子们一片附和着虎父无犬子,玉雪可爱的赞誉声起,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殿内喧嚣正盛,歌舞酣畅,这般喧闹之下,有几人悄然离席,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章明理便是其中之一,他脸色本就带着病态的苍白,在殿内熏暖的空气里待久了,更显气力不济,
  他离席,打着精神,向正低声交谈的二皇子及其表弟,贵妃的亲侄儿问好。
  那两人的脸色亦是阴沉。
  二皇子目光沉沉,而贵妃侄儿,则盯着席间那个言笑晏晏,姿态风流的章尧。
  ——
  回廊外,积雪压弯了寒梅的枝条。
  贵妃侄儿正喋喋不休地向二皇子诉苦,“那章尧简直是目中无人,伤我手腕事小,这不把表弟我放在眼里,便是不把殿下您,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他手腕至今仍隐隐作痛。
  二皇子却心不在焉,脑中尽是方才父皇抱着秦恭儿女开怀大笑的模样,以及秦恭夫妇端坐席间、备受恭维的情景,心头郁结。
  章明理适时上前打圆场,“息怒。我那弟弟,恃才傲物,又惯会左右逢源,与朝中不少官员,甚至秦大人,都颇有几分交情。想是因此,才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不过,他虽行事狂放,倒还知道分寸,至少与秦夫人之间,界限分明,未曾逾矩。”
  贵妃的侄子是会拿捏重点的,他本来就是个纨绔,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界限分明?”
  “从前,莫非还有过什么瓜葛不成?”
  章明理自知失言,慌忙低下头,噤声不语,然而,他抛下的饵,已精准地勾住了鱼儿。
  贵妃侄子脑子里千转百转,飞快瞥了眼身旁面色阴沉的表哥,跟秦恭交好的人,表哥是一个都看不上的。
  章尧上次那般当众地欺辱他。
  他不还回去还是人吗?
  ——
  殿内,西域舞姬的表演正到高潮,鼓点密集,赤足踏地,金铃脆响,雪白腰肢扭动。
  一名宫女,端着酒,低眉顺眼地走到章尧案前。
  章尧正与人谈笑,面色温和如春风,顺手接过那杯酒,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面席上的贵妃侄子看得真切,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章明理也从殿外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显苍白虚弱,他抬眼,正对上章尧望过来的目光。
  章尧却只是对他回以一抹惯常的笑意,随即起身离席,行至一处僻静无人的回廊角落,他俯身,将口中含着的酒液尽数吐了出来。
  水渍沾湿了他的唇角,他抬起手背,慢条斯理地擦拭,狭长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嘲讽,又是这些无聊的伎俩。
  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催人情欲的龌龊之物。
  这滋味,他初入京城时便有幸领教过一回,那时还不够有城府,对京城藏污纳垢的手段了解不深,被所谓的友人哄骗着进了挂着羊头的酒楼,
  后来被有心人渲染成狎妓,他被夫子当着满堂同窗严厉训斥,那些构陷者窃笑。
  章尧是中招了,但是并没有做腌臜的事情。
  他嫌脏。
  但那药性发作时的滋味非常不好受,那种酒喝下去了之后,浑身滚烫,血脉贲张,所有气血都疯狂地向一处涌去,胀痛难忍。
  章尧擦拭唇边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暗色翻涌,他那个时候是把手伸进去疏解了,自然是想着人疏解的。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并非初次自渎,
  他仰着头,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滚落,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脑海里翻腾的,都是那个人影,越是念及,手上的动作便越是急促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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