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但刨除这些,其他林林总总的费用,加在一起却足有十五贯,这部分向来由参与的所有士子平摊,算下来就是每个人都要支付五百文。
那天阿婆按照旧例帮她算好价格后,把尹遥自个儿都吓了一跳,她店里还没有歌舞表演呢,竟就如此之贵了?
阿婆笑她傻,这可是新科士子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大伙儿都巴不得办得既雅致又热闹,谁会在乎那点儿银钱?
“那点儿”银钱?尹遥不由咂舌,难怪说穷人家读不起书呢,别说读书的费用了,便是真一朝及第,这连续几个月的宴饮下来,没点儿家底可真扛不住……
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组织者许大郎和陆之远便提前来了沈记。
许大郎一迈进铺子,就差点被烛火晃瞎了眼:“你可真不是自个儿花钱。”
“嫌贵了?”尹遥耸耸肩,“那我给你们灭几盏省省钱?”
陆之远同她和另一侧的罗珊娜各施了一礼:“尹娘子好,罗娘子好。”
两人都笑着给他回礼,他又朝尹遥笑道:“别听守默兄的,如此这般明亮甚好。”
许大郎在一旁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怕衣锦夜行吧?”
哟?尹遥仔细打量两人一番,今日这两人穿得都是新衣,瞧着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难怪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呢,这刚及第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是意气风发啊!
杜昭从二楼下来时,见到尹遥正在同人聊天,瞧着很是轻松惬意。
他走过去朝二人行了一礼,又朝尹遥道:“东家,二楼的蜡烛都点好了。”
前两日两人来店里时,杜昭正巧出门了,今日还是几人第一次见面。许大郎打量了一番杜昭,又朝尹遥道:“尹三娘,你家这伙计,瞧着可比你像东家啊!”
尹遥呸了他一声儿:“说什么鬼话,倒反天罡啊你!”
杜昭听了这话只笑笑:“郎君说笑了,当日多亏东家愿意收留,我很是感激。”
嗯,这还差不多,尹遥听着熨帖得很,不由竖起大拇指,给杜昭点了个赞。
她又朝二人摆摆手:“好了,不跟你们胡侃,我去准备菜肴了,有事儿便唤小罗和杜昭。”
第75章
四道冷菜早已切配好,一会儿只需浇上酱汁儿即可,锅中炖着的热菜,也是大火收汁儿便能上桌,只有几道爆炒、油炸的菜肴,要待客人落座之后才能烹饪,尹遥一个人便足以搞定。
因着沈记有两层,今日来参宴的人又都是新识,她便在杜昭的建议下,在门口桌案上摆了个竹筒,竹筒里还插着三十根竹签。
门外陆陆续续来了几名士子,每来一人,便在罗珊娜的指引下,抽取一根竹签,交到她的手中。
她看了看竹签,便笑盈盈在前领路,抽到“登科”的去二楼,抽到“及第”的则留在一楼。
待得今日宾客到齐,沈记伙计陆续呈上今日的菜肴。
钵钵鸡、卤水拼盘、素什锦、丁香排骨、金沙伽子、芥末虾球、紫苏焖鸭、翡翠春卷……
随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如流水般摆在桌上,坐在首席的组织者一声令下,这宴席便热热闹闹开启喽。
席间还有士子认出,桌上有一道由白萝卜丝为食材,佐以数种山珍海味共同烹制而成的菜肴,便是去岁年祭时光禄寺曾进献给太后的。
当日太后十分喜爱,还为其赐名为“假燕菜”。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如今这神都城的各大世家望族设宴时,也都纷纷效仿,把这假燕菜做成了宴席的头道菜。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连这南市中的一个小小食店,都能做出这道菜了?
那士子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又回忆了下曾在世家宴席上尝过的,摇头晃脑赞道:“出于其类,拔乎其萃,清醇爽口,沁人心脾。”
他旁座儿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吃下,言简意赅道:“好吃!”
唐人本就爱酒,无酒又怎能成宴?
尹遥下午派杜昭去购了许多种美酒回来,富平的石冻春、郢州的富水、绍兴的状元红,都是产自各地的名酒,一一摆在桌上。
她收拾好从厨房出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副举杯畅饮、三两谈笑的场景。
瞧见她出来,又有名宾客笑道:“是守默的表妹吧?小娘子可真好手艺!”
尹遥失笑,这表妹梗怎么就过不去了?
说起来,今年四门学的生徒们也算争气,及第的人数竟与其他几所专收贵族官宦子弟的官学差不多,要知道以往每年的春闱中*,四门学能中几人就算不错了!
这几人都与许大郎和陆之远是同窗,今日二人做东,他们自然前来捧场。
再加上最近结识的一些年轻士子,今日宴席上无不是翩翩少年郎,可真叫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看得尹遥都不由眉目含笑。
身为沈记店主,她除了筹备宴会外,也要担起活跃气氛的职责。
一楼首席坐的是许大郎,她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又从旁取出一物,举在手里朝众人朗声笑道:“有酒无令,岂非不美?不知各位郎君可愿玩个游戏?”
在座的年纪都不大,正是爱热闹爱玩儿的年纪,闻言皆是眼睛一亮,纷纷道:“愿闻其详。”
林记酒铺经营多年,店主不但售卖各类好酒,且还有各种行酒令器具租借。尹遥手上这个,便是一套从此处租借而来、名为“论语玉烛”的酒筹。
这酒筹从外表看来,下边儿是一只憨态可掬的乌龟,背上则驮着一个雕刻了精致花纹的银质鎏金圆筒,也叫做筹筒。
筹筒中装了五十枚长条形的铜制令筹,每枚令筹上都刻着一句《论语》中的箴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多说无益,咱们不如实战出经验。”尹遥晃了晃手中筹筒,扬眉笑道。
她先从首席许大郎开始:“郎君请满饮杯中酒,再抽取一枚令筹。”
许大郎爽快应下,抬手饮下一杯酒,然后起身抽取一枚令筹,对着其上刻字朗声念道:“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大伙儿相互瞧瞧,均是不明所以,“小娘子,此为何意啊?”
既然是酒筹,这箴言便自然并非劝学,而是劝酒。
尹遥抬了抬下巴,示意许大郎翻到背面,只见其上又有一行小字:“年少处五分。”
大伙儿恍然大悟,原来这枚令筹的意思,是在座年纪最小的客人,要喝上半杯酒呐!
众人哄笑一堂,纷纷报起自个儿的生辰,又揪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出来,令他举杯乖乖饮酒。
饮了半杯酒后,这年纪最轻的小郎君,则成为下一轮的令主。
旁座儿给他把酒斟满,他举杯饮光,尹遥走到他身旁,请他再抽一枚令筹。
这回抽得的是“以政为德,譬如北辰”,注解为“官上高处十分”,也即官最大的那个,要喝上一满杯。
有人疑道:“咱们都才刚及第,身上还无官职呢,该哪个喝?”
另一人笑道:“这还不简单,便按春闱的排名来算,反正之后授官职也是按这个来的嘛!”
众人纷纷拍桌叫好:“没错儿!”“这主意好!”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许大郎身侧那位拿了一等九名的郎君,便成了这一杯美酒的品尝者。
就这样挨个儿抽签饮酒,闹腾着究竟该谁饮酒,无形之间,众人的距离又拉进了许多。
见大伙儿均已明了这酒筹的玩法,尹遥便撒手让他们自娱自乐,自个儿则退到一旁。
杜昭刚从楼上下来,见她教众人玩儿酒筹玩得如此热闹,不由站在她身侧,竖了个大拇指:“东家真厉害。”
尹遥斜他一眼,心道这人今日挺上道儿嘛,情绪价值给得真足!
她又抬头往楼上瞅了一眼,问道:“小罗那边怎么样了?”
杜昭笑道:“放心吧,我下午租了好几样儿行酒令的器具,罗娘子在二楼,正带着宾客玩儿酒胡子呢。”
那酒胡子尹遥方才见过,与现代的不倒翁玩具很像,是由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刻成,下面一半呈圆球状,上面一半刻的则是个胡人,还长着络腮胡子、裹着一身毡袍,瞧着很是滑稽可爱。
这酒胡子的玩儿法,要比酒筹简单粗暴得多,喝酒行令之时,只需将其摆在桌子中央,用力转动,停下来时酒胡子朝向谁,谁就要饮酒,连罗珊娜都能带着玩儿起来。
只听楼上的叫好儿声、起哄声接连响起,显见亦是热闹非凡。
见众人酒酣耳热,尹遥留杜昭照应着,回了厨房去拿甜品。
今日除了香橼派之外,她还准备了一道酪樱桃。
她取出一个小坛子,里面是一坛雪白浓稠的液体,飘出阵阵带着酸味儿的奶香。
这是尹遥从罗珊娜处学到的方子,是西域人以羊奶为原料,再加入酸浆,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所制成的一种名为“湿酪”的饮子,同现代的酸奶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