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姨教他这么久,也没有收他学费,薛向笛当然不会收她的钱。
  当他看到自己做出来的点心被阿姨复刻出来,摆上货架,他就非常满足了。
  对他来说,这才是无价之宝。
  和望雀成为同桌那个周末,他正好改良了店里的那款柠檬夹心甜点的口味——这是他第一次做出来、属于他自己的点心。
  当时他自觉味道很好,后来做得多了,慢慢意识到了些许值得改进的地方。
  正好月考完,放了一月一度的小长假,他就趁着有空把想法付诸了实践,得到了阿姨真诚的夸赞。
  返校那个下午,他还带了几块放在书包里,想着晚上饿了吃两口。
  但没想到的是,成绩出来了,他和望雀分到了一个组,接着他们成了同桌,他和她说上了话。
  晚上周考结束,鬼使神差地,他拿出了一块带在身上的点心,轻轻放到了望雀桌上。
  那一瞬间,他几乎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不清楚这种紧张源于何处,也许是因为这款点心对他来说意义特殊,也许是因为他从未送过望雀东西,又也许是因为……
  这款点心和他自己的味道有些相似。
  只是要比他更清甜一些,不像最初版本带着过于厚重的苦涩。
  她会喜欢吗?
  他假装随口问她:
  “好吃吗?合你口味吗?你喜欢吗?”
  而她的回答毫不犹豫:“喜欢啊。谢谢你啦。”
  她喜欢。
  他知道了她喜欢的口味。
  就像大多数人的口味一样,喜欢清爽一些的、味道没有那么厚的、酸甜适中的。
  这让他想起了做出这款点心时阿姨的评价。
  “甜味苦味都有点重,但喜欢的人会非常喜欢。”阿姨当时这么说,“不过总体来说,做得很好了。”
  他问阿姨喜不喜欢,阿姨回答说她喜欢,但她更偏好大众的口味。
  点心改进后,阿姨果然很喜欢,还说这款点心会卖得更好。
  喜欢就好。
  薛向笛十分高兴。
  *
  眸中景物渐渐清晰,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尾,染上了半分濡湿。
  “我第一次见你哭。”
  面前的女生轻轻说话,视野中所有的光线如同浪潮一般向她涌去。
  薛向笛呆呆坐着没动,听见人说话才恍恍惚惚眨了眨眼睛。
  原来他已经掉了眼泪。
  和那时一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圈圈缠住揪紧,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种被挤压、拉扯的刺痛。
  耳边传来纸巾被撕开的声音,回过神来时,那块被叠得方方正正的柔软纸巾就被人按在了自己左眼眼底。
  “纱布都要弄湿了,小心感染呀。”
  她的动作也轻轻的。
  “很难过吗?”
  这一刻,薛向笛终于意识到——
  长久的期待与渴望被满足的时候,还会有长久的倦怠和委屈。
  经年累月,愈发庞大,难以忽视。
  第25章
  望雀见人哭得眼泪珠子直掉的样儿,想也知道他现在呼吸不顺,讲话困难,便不再开口,转而轻轻搂住男生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轻巧的拥抱。
  “我好难过……”
  她听到耳侧极其细微的话语,恍若梦呓。
  “为什么难过呀?”她顺着问他。
  他又不说话了,仿佛承认自己的疼痛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她也不逼他讲话,虚虚搂着男生的肩,就着这个姿势揉了揉男生的头发。
  还挺软和。
  再揉两下。
  也不知道是望雀哪个动作触动了薛向笛,他忽然就伸手死死抓住了望雀的手臂,头埋进她颈窝,胸口剧烈起伏,连肩膀都跟着颤抖起来。
  望雀能感觉到颈侧那股灼烫的湿意,以及男生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雪落无声。
  “教室里没别人。”她抬手顺了顺男生的脊背,手下的触感是冬季校服松松软软的羽绒混合棉花的填充,像是一个大型的布娃娃。
  接着布娃娃发出了闷声:“…有监控……”
  望雀一愣,失笑。
  “那我们去外面?找个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的地方,怎么样?”
  “…不……不用……”
  布娃娃的声音抽抽搭搭的,尾音发颤,轻得不行,只有抓着她衣服的手依旧用力。
  按照他们学校这个校服质量,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揪变形。
  “……我…再给我……几分钟就好……”
  望雀觉得薛向笛说话的声音都是酸酸的。
  “稍微……等我一下下……”
  望雀听不下去了。
  “你听听你在讲什么……”她语气带笑,“你哭我是要跟你收费吗?五十块一分钟?下一句是不是又要开始对不起啦?”
  薛向笛狠狠喘了几口气,咳了几声,使劲扒拉着望雀的衣袖。
  “不是……没有……”
  望雀都感觉到了衣袖那处过于沉重的拉扯,恍惚中似乎都听到了缝线拉扯变形的闷响。
  暂时为她可怜的冬季校服默哀两秒钟。
  她动了动胳膊,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薛向笛左手虎口处也有细小的抓痕,现已结了暗红的痂。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揪衣服,免得扯到了他手上的伤。
  “没关系的。”她柔声道,“你靠着我就好。”
  复又半开玩笑地说:“我总不至于你靠我都撑不住。”
  上次背薛向笛去医务室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体重特别轻。
  可能都不过百。
  怎么会这么轻?
  他的包里不是随时都有各式各样的点心的吗?
  当时她在脑海中翻找,想要翻出一丝和他体重有关的因素,可惜什么都没翻出来。
  连和他吃饭的那个中午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她并不记得他当时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至于时间……”
  望雀顿了顿,抬眸暼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
  “你真想算时间,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大约十五分钟,最后三分钟集合,你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随便哭。”
  她松开薛向笛的手,抬起胳膊,把后者的脸从自己颈侧挖出来——
  孔雀蓝的眸子清透婆娑,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荡出层层波光粼粼的涟漪。
  最初用来给他擦眼泪的纸巾还被他按在左眼眼下,已然润湿浸透。
  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掉眼泪带来的情绪波动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整个眼眶更是艳得惊人。
  ……非常,漂亮。
  她原以为自己最喜欢的是家里鹦鹉羽毛的那种灰蓝色,浅浅的,泛着珍珠的光泽。
  可现在认认真真瞧见了薛向笛的眼睛,她才发觉,这样浓郁的、饱和的、恍若深海湖底的青蓝,同样吸引人。
  就像放久了的水彩颜料,厚重而黏腻。
  望雀下意识躲了躲视线,重新抽出一张纸巾,小心捧着薛向笛的脸,轻轻点在他的眼角。
  “还想哭吗?”她问。
  男生眼睫扑闪,泪水又划过脸颊,顺着下颌往下掉。
  “我…不知道……”
  他含含糊糊。
  望雀便换了个问题问他:“那你伤口还疼吗?是不是还要回医院换药?”
  “嗯……”薛向笛低低应声,眼眸垂着,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哭,“明天得去换一次,后天…去拆线……”
  “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薛向笛连忙拒绝,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赶忙补充,“我阿姨会陪我去,就不麻烦你了……”
  阿姨?
  望雀有些奇怪,但没在这时多问。
  提起受伤的事情,薛向笛眼里多了几分更加真实的失落,哑声开口:“……我伤口缝针了,可能以后还要留疤。”
  “留疤了,你就不叫薛向笛了吗?”望雀不假思索。
  “……啊?嗯…我就是,怕不好看……”薛向笛还顺着自己原本的思路讲话。
  你不是喜欢好看的嘛。
  不过这句话他没说。
  望雀倒是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无奈叹气:“我怎么不记得,我刚才说喜欢你的时候,加了‘没留疤的’薛向笛这种限定词?”
  “……噢。”
  薛向笛眼神躲闪,基本没听进去望雀的话,脑子里都是“喜欢你”三个字在不断刷屏。
  “然后,你还没有回答我。”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
  下一秒,薛向笛的回答就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居然是最好回答的,没有半点磕磕绊绊,连有可能的抽噎都吞回了肚子里。
  “我当然喜欢你。”
  说着,他又开始掉眼泪,抬手去擦也擦不完。
  望雀往他手里塞了张新纸巾。
  “……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薛向笛捏着纸巾,边哭边擦,愣是没让纱布沾上一点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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