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师集合放行过后,薛向笛回到教室。
  这回他倒是没继续做数学题,而是翻出了语文的作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
  班上学生都不想在这大好天气还待在教室里发霉,教室里只断断续续来了寥寥几人,来了又迅速离开。
  过了一会儿,谭文岭回到教室,径直朝薛向笛这边走。
  “突然和谁较劲呢这是?”
  他顺手就薅了把薛向笛的头发,继而被后者一巴掌拂开。
  谭文岭也不恼,拉开前排田晴的位置就坐下,撑着脑袋看薛向笛写作业。
  田晴后脚也进了教室,坐上了自己同桌的位置。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们怎么都来教室了?”薛向笛抬头问面前的两只。
  “看看你在做什么。”田晴微微一笑。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
  无风无尘,湛蓝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的绸缎,不染任何杂质。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斜而下,树叶在空中轻轻摇曳,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你对她有意思?”
  谭文岭忽然说道。
  窗外树叶忽然沙沙作响,薛向笛蓦地写长了一段笔画。
  “…你想什么呢……!”
  他下意识回口,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我在说谁?”谭文岭假装无辜。
  薛向笛捏紧了笔杆,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自心底向上翻腾,声音绷紧:“你除了说她还有谁,用脚趾想都知道你在说她。”
  谭文岭乐了:“这叫对她没意思?”
  薛向笛连呼吸都轻了,听到谭文岭的问句,他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直接反驳:
  “我喜欢的是那种温柔性格的alpha好不好?和望雀哪里像了啊!……”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呆呆的不动了。
  因为望雀忽然进了教室,正从他身边经过,带着耳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薛向笛:!!!
  他瞳孔紧缩,刻意地转过身体,看向谭文岭的眼神几乎要杀死对方。
  谭文岭摊手,挑眉向田晴:有些人急了。
  田晴一脸无奈。
  “麻烦借过一下。”望雀摘下了耳机。
  薛向笛盯着练习册上那道写长的笔画,僵硬着挪了挪凳子。
  望雀如常坐下,再次带上了耳机,翻出一本听力册。
  阳光拉长她的影子,正好盖住了薛向笛写坏的那个文字。
  她好像没听见他刚才的话。
  一分钟。
  两分钟。
  薛向笛终于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道笔画上撕了下来。
  他拿上自己的水杯,谁都没看,急匆匆走出了教室。
  *
  薛向笛刚在操场上坐下,田晴和谭文岭就找来了。
  他们围着他坐下,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田晴先开了口:“她带着耳机呢。你声音不大的。”
  “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谭文岭坦坦荡荡,给薛向笛塞了颗巧克力。
  后者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
  薛向笛干巴巴开口,喉咙发涩。
  不对。
  他又闭上了嘴巴,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颤抖。
  男生死死盯着身前那一块终年翠绿的塑料草皮,浑身紧绷。
  余下两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小薛?”田晴靠近些许,虚虚抓了薛向笛的胳膊,“你还好吗?”
  谭文岭脸色也严肃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你——”
  “没事。”
  薛向笛终于找回了声音。
  “我只是……”
  他有些难以描述。
  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
  本能的恐惧,本能的惊惶,本能的抗拒,本能的反驳。
  当谭文岭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像是回到了给父亲打电话的那个下午。
  阳光透过小楼的玻璃窗洒在眼前,身体也渐渐变得滚烫。
  那时候他多少岁?
  十三岁,还是十四岁?
  他怀着一点点期待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等来的却只有冷漠的敷衍。
  听筒砸到地上,传出劣质的、卡顿的忙音。
  而他钻进自己房间的小衣柜里,把一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推倒打乱,让它们将自己团团包裹。
  鼻腔里塞满了洗衣液的清香,又夹杂着老式家具腐朽的气息,还有防虫防潮的合成樟脑丸。
  乱七八糟的气味混在一起,沉闷又刺骨,像是经年累月的坟墓。
  伸手不见五指。
  当他感到害怕,晕晕乎乎想要推开衣柜门,跑出去向隔壁beta邻居求助的时候,自己已经没了力气。
  后来,直到傍晚,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衣柜终于被人拉开一道缝隙。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他的存在很是多余,他求不来任何东西。
  *
  而薛向笛记住望雀这个人,也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
  当时他发热期,吃过晚饭趴在教室课桌上休息,轻薄的校服外套盖住了他的脑袋,窗外天空氤氲的黑色为教室添了几分寂静与暗沉。
  望雀就接着电话走进了除了他没有别人在的教室,进来时还轻轻掩上了门。
  “嗯,下雨了就好好休息,回家记得洗个热水澡,生病了又难受……”
  谁在说话?
  薛向笛迷迷糊糊。
  谁在和谁说话?
  “带伞了吗?小心别淋着自己。不然你先来我这边,我这边有伞……你的伞在鞋柜的抽屉里,又忘啦?……好,有雨具就好。……嗯?抑制剂在客厅拐角的架子上,第二层有个小药箱……”
  “……没有,我前天买了新的。可能当时你犯困,没听到我说话。”
  “嗯,军训辛苦啦。等过几天你放假,正好妈妈也要回家,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那家你喜欢的……”
  她一直在说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声音带笑,轻巧和缓,无孔不入,温柔得让人窒息。
  他早就醒了,硬是没有动。
  她说了十多分钟,他就安静了十多分钟,直到她离开,雨声重新清晰。
  薛向笛甚至没有听出来刚才是谁在打电话,但不妨碍他羡慕电话对面的那个人。
  多好啊。
  有人这样在意你,关心你,记得你的喜好、习惯,还愿意跟你说这么久这么久的话。
  他开始在意声音的主人。
  而当一次上课,张老师让望雀上台讲题,他听着听着,灵光一现。
  那个人居然是望雀。
  这么反差。
  然后便愈发在意。
  直至今时。
  谭文岭的问题,他不是回答不出来。
  那两个字就在喉中,呼之欲出。
  却久久不敢开口。
  她会怎么看他?
  薛向笛揪出一根塑料的草梗。
  挂断电话时的忙音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耳畔。
  她如何与他站在一起?
  薛向笛在心里问自己,手指还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嘴上却说:
  “……我确实喜欢她。”
  他就要去推那个衣*柜门。
  第15章
  当望雀走进教室时,她刚刚戴上耳机。
  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
  薛向笛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句“和望雀哪里像了”更是明明白白钻进了她的耳蜗。
  原来是恋爱的话题啊。她想。倒是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对方的话语中。
  反正又没说喜欢她。
  为了同学之间和谐相处,她可以权当没听见,毕竟薛向笛性格似乎挺内敛的。
  要是她做出一点点反应,可能都会让他难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她这样思索着。
  然而等她坐上自己的座位,找出听力书,播放相对应的音频,身边三个饭友依次跑出去,耳机里叽里呱啦的通用语围着她转来转去……
  她还在想刚在薛向笛的话,一句通用语都没听进脑子。
  望雀不是没有被人表白过。
  依稀记得高二的时候,她拒绝过班上一个同学的告白——原因是她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向她表白的那个人长相平平无奇,性格平平无奇,学□□无奇,她甚至连对方是omega还是beta都不知道。
  到今天名字都忘了。
  不能说她要求高,但至少,能被她喜欢的人,得长得顺眼吧?得性格真诚吧?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也不能差太多吧?
  比如她会做饭,那至少,对方应该像望鲸一样,会自觉洗碗扫地吧?
  ……
  感觉不太像爱情。
  望雀默默把听力音频调回开头。
  她又没心动过。
  认认真真做个假设,她猜她大概会喜欢妈妈那样的人。
  明媚,热烈,坚韧,勇往直前。
  像望鲸一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