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她话说得轻,但落在他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你胡说!”
  拽动铁链,他死死盯着李承佑,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可她眼中只有玩味。
  胸腔沉闷,眼前笔直的铁杆开始旋转扭曲,身躯仿佛不受控制变得沉重异常,他大口喘气可依旧头晕。
  他不敢置信:“我......我是质子?”
  李承佑缓缓下蹲,注视他的双眼:“不是质子,难道世子还想与我联姻,入我后宫?”
  他立马呲牙,晃动整个铁笼:“你做梦!”
  她无情冷笑,再次站起,居高临下:“四年前,我父亲战败,伤重回都,此事,世子可知啊?”
  收起犬牙,燕良同样冷笑:“原来你知道。”
  “你在长公主百花宴上窃得出征情报,推测出我父行军方向,让你们北国狼族提前埋伏。那一战,我父损失惨重。燕良,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幽幽话语从头顶降落,李承佑目有残忍,冷笑不语。
  “那就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
  “杀你?你是北国的质子,怎么能死在我手上。且生死不过一瞬,哪有折磨你来得痛快?晚庭。”
  有少年从幕帘后现身,燕良不认识她,但是见她手上拿着药瓶便知不是好物,他踹着铁笼朝她凶狠呲牙。
  季晚庭顿了一步,看向李承佑求助。
  “来人!”
  禁军入殿打开了铁笼将人提出,只一瞬,燕良化为原形从铁铐出脱出,又从禁军中窜出逃向殿门,可逃不过几步,身后的尾巴便被人一脚踩住。
  他疯狂大叫扭动身躯,可四肢全部被人牢牢按住,就连嘴都被人硬生生掰开,不能咬合。
  季晚庭上前,往打开的狐嘴口中倒入药液。
  这药一滴不落全部被他吞下,仅仅几个呼吸他就全身燥热,尤其是骨骼,好似千万蚁虫在涌动啃噬,全身奇痒无比。
  禁军退下,留下一个手脚无力的人。
  他被限制在了人形中。
  “你想怎样......”
  “因为你,孟氏一族获罪,被前朝叛了个满门抄斩。你既不能杀,就去游街吧。”
  第177章
  正值当午,水都的主街道上挤满了人,百姓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目光齐刷刷投向街道尽头。
  那里,一队禁军押着一个身着破旧白衣的男子缓缓而来。
  燕良双手被拷,铁链与脚踝上的镣铐相连,而他身后更是拖了一枚铁球,每走一步,铁球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本就生得俊美,即便脸上满是血污,也掩不住他那双在人类眼中灵动美丽的狐狸眼,而此刻,那双眼中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不屈与冷冽。
  “看!那就是北国的狐狸精!藏在水都里害我们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呸!战败的畜生还敢来我们水都作乱!”
  “打死他!打死他!”
  每走一步都是怒骂,烂菜叶、臭鸡蛋、石块纷纷朝他砸去。
  燕良没有躲,他也躲不开,李承佑的目的就是侮辱他,这些人的喊骂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她的化身,这是他的劫,他受着就是了。
  挺直了脊背,他平稳前进,目不斜视,仿佛那些辱骂和攻击与他无关。
  可垂下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用力到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颤抖。
  突然,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染红了衣襟。
  鲜血滴落在白衣上,像冬日红梅。
  他晃了晃身,低头看了眼染红的位置,稍稍整理衣襟便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
  “这狐狸精还挺能忍啊!看他那张脸,高傲什么呢!”人群中有人冷笑不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燕良可以听见百姓所有的谩骂,他不回应,他知道,李承佑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他受辱,她在等,等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同伴按捺不住,前来救他。
  这个女人肯定派人监视着周遭的一切,他绝不能表现出半分痛苦或软弱,他要让她知道,北国的子民,他白狐一不会轻易屈服。
  远处的高楼上,李承佑负手站在窗边,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燕良身上,看着他被百姓辱骂,被石块砸中,却始终不肯低头。
  这么难堪了,还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很好,她很欣赏,宁折不屈会让她有征服欲,这样的人她折磨起来才更觉有趣。
  三天过去,燕良亦是被押着游街了三天。
  扑通一声,燕良被推倒在地,不知混杂了什么,腥臭又黏腻的浑浊液体从头浇下,浇得他浑身起了激灵。
  几乎所有的发丝都沾上臭味粘在脸上,浑浊的水从脖子流进让里衣黏在了身体表面,他低垂着头紧紧握拳。
  “快走。”
  禁军踢了他一脚,催促。
  镣铐磨烂了肌肤,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三天的游街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紧咬着唇,他知道没人会来扶他,所有人都乐于见他的笑话,乐于侮辱他,这就是成王败寇。
  他听了整整三天的辱骂,难听的、下流的、令人恐惧的,他很想让自己麻木,但奈何,他听力好,嗅觉好,他无法抛却这些话语,更无法摒弃这些气味。
  败者就该承受屈辱,没有被扒皮吃掉已经算幸运了......可眼眶忍不住发热,他竟然感到了痛苦。
  痛苦就是软弱,他不能软弱。
  李承佑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人群,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救燕良,更没有人接近他。
  皱眉,但也欣赏,能够潜藏在水都这么多年,这些人的心志,或者燕良的心志确实坚定。
  她不禁看向燕良,他还趴在地上颤抖着手臂试图爬起,让他游街了三天都不曾露出破绽,想必他手底下那些人也猜出了她的目的,如此,游街便没用了。
  叫来青衣侍从,她对街上扬了下颌:“目康,够了。”
  目康腰间佩剑,往窗外一望,答:“属下明白。”
  拍了拍窗框,她准备回宫了,但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壮汉,手持木棍直奔燕良而去。
  眯了眯眼,李承佑顿下动作向下望去,想看看这个壮汉是不是燕良的人。
  燕良艰难抬头,那壮汉面目狰狞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非杀他不可。
  也许吧。
  这一棍子下去,他可能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也好,省得李承佑想别的法子报复他,她也不会抓到他的任何人。
  闭上眼,此刻心中竟有一丝解脱。
  撑着窗框,李承佑一跃而下。
  “去死吧,你这个狐狸精!”壮汉怒吼着,举起木棍狠狠砸向燕良的头。
  棍子破空声近在咫尺,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到来的,是一声断裂。
  他睁开眼,身形挺拔,头戴抹额的人挡在了他身前,亦挡住了光。
  李承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木棍便是断裂在她手臂上,她目光似刀,扫过那壮汉,吓得他直接僵硬在原地。
  她并未言语只是看了一眼禁军,禁军立马扶起了燕良,又上前来抓壮汉,只不过那壮汉丢下木棍便逃了。
  百姓被驱散开,燕良冷冷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嘲笑。
  他喘着气用力道:“国主亲自来救我,真是......荣幸......”
  李承佑没有回答,拍拍衣袖瞥了他一眼,随后挥手示意禁军将他带走。
  她出现,意味着这场刑罚结束了。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准备跟上禁军,可铁球真的太重了,他走不动,只是一瞬,他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李承佑下意识扶住了人,见他软了身体微微一怔,立马探息。
  脉搏微弱,但还活着。
  身上沾染上了腥臭,她皱了皱眉,偏头就是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无助、脆弱却又如泥中莲,没想到脸上脏成这样,她都能看出美貌来,果真是狐狸精,不知道这狐狸精靠着这张脸窃来了多少情报。
  “带回去,好好医治。”
  白天的谩骂之声和唾弃鄙夷的目光终是入了梦,燕良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高烧不退的潮红,紧闭的双眼下,眼珠不停转动。
  “良,你是我们狐族的骄傲......水都的情报,靠你了......”
  亲族、篝火、灼灼目光......
  “侄儿孟修,拜见姑父姑母......”
  明堂、孟府、欢声笑语......
  “长公主,此情此景容许草民献诗一首......”
  权贵、情报、谈笑风生......
  梦里的画面如水流般蜿蜒前进,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控制梦境,他好似被困在了梦中,时而风度翩翩时而如履薄冰,他想醒来可他出不去,他只能一遍遍回忆而后重新体会。
  金色的阳光下,匾额熠熠生辉,可很快,匾额被人取下、踩扁、染血。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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