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他用黎尚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贺临的身边,一个是因为基地保密要求的存在,他不能再用容倾的身份。一个是因为怕刺激到贺临,引起他的脑部旧伤复发,危及生命。还有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直接和贺临说出一切,那样会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这段感情之中摇尾乞讨。这不像是他,更不像是贺临喜欢过的那个容倾。
  他自觉摒弃了一些贺临可能会不喜欢的地方。
  不给贺临压力,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他也努力在同事生活之中和他和睦相处,低调内敛,不在不必要时显露锋芒。
  他预想过两个方案,如果可以唤醒贺临的记忆,就让他把以前的事记起来,如果记不起来,那就重新开始,再把他拉到身边来。
  忘却曾经的记忆,开启一段新的经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计划在执行之中,在他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贺临总是会出其不意地给他一些心灵震撼,就算冷静如他也常常难以自持。
  很多时候看着熟悉的人每天在身边,还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容倾都会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他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试图看着眼前的人去回忆着过去的甜蜜,下意识地想要欺骗自己,他和贺临还和从前一样。
  然而假象终究是假象,即便容倾靠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将它描绘得再美好,贺临的一句话就能把这种假象撕得粉碎,让他重新暴露在现实里,反复体验着得到又失去,不死不休。
  但他无法去责怪贺临,他心疼贺临的遭遇,包容他的混乱,却无法原谅故事中的自己。他自责自己的疏忽,痛恨自己的无能,仿佛只有这样自我怪罪和自我折磨,才能让他好过一点,多一些能面对贺临的勇气。
  他既没法把他当做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来对待,又没法把他当做以前的爱人来对待。
  他像是走入了情感的迷宫,又像是身处于无间地狱,在反复凌迟之中迷失自我,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化解。
  成年以后,再次遇见贺临之前,容倾信奉理性,冷心冷情地对待所有问题,理智分析后得到最优解,那时的他向来杀伐果断,落子无悔。
  可面对贺临,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就总会崩盘,一辈子的举棋不定大概都是因为这个人,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力,却又无法改变。
  何垣以为容倾还在埋怨贺临,开口打破了沉默:“原谅他吧,他的脑子里毕竟有个洞。”
  祝小年在一旁补了一句:“还灌满了水。”
  容倾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合拢了双眸。
  他在心里非常清楚,这种现状是谁也不想的,要是以前的贺临知道了,那他会比谁都难过。
  包厢里的另外两个人还在出着主意。
  何垣道:“如果贺临能够恢复记忆,那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
  祝小年却不看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说容队都已经在他眼前晃悠了,他都没想起来……那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再下猛药?”
  要下猛药吗?怎么样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容倾想到了这里,睁开眼睛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了,你们可以等一会再来。”
  就算是现在换了身份,他依然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迟到。
  何垣道:“容队你放心吧,刚才说的都记住了,我们的演技课都是优秀学员,肯定不会穿帮。”
  两人目送容倾离开,祝小年还在窗口张望了一下,确定容倾过了马路,到了绝对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他这才缩回了脖子。
  祝小年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提醒何垣:“这么久没见,贺临估计会点点儿酒,等下看着容队少喝些。”
  何垣道:“贺临还在呢,心疼也轮不到你,回头你别多事。”
  祝小年沉思了片刻问:“你说……我万一忍不住,把贺临揍一顿他能想起来吗?”
  何垣磕着瓜子呵呵一声:“你想得美,不说别的,你打得过贺临?”
  祝小年一噎,愤愤地看向何垣。
  何垣一点也不惯着他,暗搓搓地嘲笑道:“你俩真打起来,估摸着三七开吧。”在祝小年略带疑惑的目光中,何垣悠悠地补上了下半句,“他三招,你头七。”
  祝小年指着何垣:“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来后话,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十分认真地和何垣说,“我不觉得……我觉得我能和贺临一九开。”
  轮到何垣不解。
  “我今天打贺临一下,明天容队让我下九泉……”
  何垣差点被嘴里的瓜子皮呛死,咳嗽两声赶紧喝了口茶水压压,相处这么多年何垣觉得自己还有点低估祝小年的脸皮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识相。”
  祝小年不说话了,似乎又在动什么歪脑子。
  何垣直接把话点破了:“当初给容队会诊的那个有名的宋医生是你找人请的吧?基地再有路子也找不来那样的专家。”
  祝小年嗯了一声:“我后来找人给他调到云城二院来了。”
  何垣抓了把瓜子:“你也真奇怪,表面上不闻不问的,背后没少折腾。还有,今天你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吧?”
  祝小年难得的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何垣吐出瓜子皮:“要不是你缠着我,这次我都不想带你过来。”
  他们是同期,又一起合作了几年,是出生入死的哥们,何垣最清楚祝小年的性格。虽然这小子看起来嘴上经常花花,心里却想着另一码事。表面上他和容倾对着干,其实就像是个想要引起大人注意的坏小孩。所以他一直想和贺临比个高低,会在队里闹腾,种种的幼稚,其实都是喜欢。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容倾待贺临不一般。
  祝小年难得一副认真的神情:“容队要是肯放弃贺临,我今天就……”
  何垣踹了他一脚:“得了吧,想得挺美,别看表面上容队的朋友不多,但是好感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天宁基地,他要是自己不想在这棵树上吊死,还轮得到你?”
  祝小年忿忿道:“那你回头拦着我点,我怕我会忍不住把真相告诉贺临。我就想看他追悔莫及,心痛如绞,痛哭流涕。”
  何垣冷笑着把他虚张声势的气球扎破了:“你不会说的,至少当着容队的面你不敢说。你知道这件事是容队的心病,搞砸了伤了他的心,他更不会多看你一眼。”
  一句话说得祝小年没脾气,他低头道:“所以当初那趟要是我去就好了,我死在那里,倒是成就了他们,省得在这里费劲儿。还能让容队记我一辈子。” 他没好气地起身,“走,吃饭去,我要多点几个菜,吃穷他。”
  何垣听了这话终于赞同了:“这个我不拦着你。”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前台的服务员微笑:“你好,包间使用时长一共五个小时,点了一壶特级的明前龙井,加了高档果盘,一共消费了1388,哪位结一下。”
  这是黑店吗?还是茶水刺客?
  他们也是没有想到容倾独自在那里坐了那么久。
  何垣后撤一步,对着祝小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祝小年刷完了卡,揽着何垣嘤嘤地哭:“容队太坏了,庆云楼的人均消费150,是云城性价比最高的老牌餐厅。我点一桌子菜都不一定有这茶贵呢。他就只会为贺临考虑,还没比呢我就输了。”
  何垣摸了摸他的后背以示安抚:“这说明容队对你的财力非常肯定。”
  祝小年终于又高兴了起来:“对,小爷我有的是钱,和贺临比这个我稳赢。”
  两个人过了马路来到了早就定好的包厢,贺临和容倾早就坐在了里面。
  贺临基本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倒是容倾这时又变成了黎尚,头低了下来,神情也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何垣走过去热情地和两个人打着招呼。
  他先叫了贺临的名字,随后目光落在了容倾身上:“你是隔壁队的那个……”
  贺临主动替容倾介绍:“黎尚,现在也是失踪调查科的。”
  祝小年坐在容倾的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哎呀,原来你叫黎尚啊,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乖嘛。”
  一句话说完,何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合不拢嘴。
  他很想掐着祝小年的脖子问问,你说谁乖呢?你不要命了?他就知道,祝小年这家伙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了。
  偏偏贺临完全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他队里的小黎是很乖嘛,乖得让他想要捋捋他的毛。
  他一回头,碰上了黎尚略带无语的眼神。
  还好正式聊起来,祝小年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酒和菜陆续上了,老朋友好久不见,贺临点了几瓶啤酒,每个人倒了一杯,就连黎尚也没例外。
  贺临还提醒他:“你不是酒精过敏吗?还有这啤酒挺凉的……”
  黎尚道:“少喝一点不碍事。”
  但是真的觥筹交错起来,另外三个人谁也没带他,贺临也没给他添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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