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尽管奥斯温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但他无需动手,那些怪物就已经成为了那些他膝下驯熟的臣民,在菌丝深入脑髓的控制下,它们毫无思想,自然也就没有背叛之心。
  菌丝就像极具传染性的病毒,越来越多怪物沦陷在了那片快速蔓延的“海水”中,它们停下动作,神情定格在那些愤怒、惶恐、充满杀气的瞬间,面部逐渐褪去血色,变得惨白一片。
  除此以外,菌丝也在源头处盘旋而上,抽条的庞大根系犹如巍峨的树干,作为污染源本身,奥斯温侧身坐在巨树顶端,就像在王座之上。
  他已然成为了这座城镇的中心。
  奥斯温垂下视线,从他现在的高度望下去,能将周围的所有事物尽收眼底,哪怕是数千米远处飞起的乌鸦也不能例外。
  很快,他从树冠上跃下,簇拥的怪物们已经成了安静的雕像,奥斯温踩着遍地血水一直走过——在这个万籁俱寂的世界中,只有他能随心所欲,就像是在自己的书房中散步一样。
  他路过诊所,路过秘语者酒吧,走到了曾在红十字街租住的房屋下。
  奥斯温望着眼前的一切,被烧毁的公寓仍在修缮之中,他习以为常地俯身,从信箱底下拖出了喂食用的小盆。
  “哒哒……”
  虽然没有牛奶,但他指节敲打盆边时发出了声音,一个满身鬃毛的黑影从高处而下,那只小怪物歪着头,似乎朝他叫了一声,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
  奥斯温屏住呼吸,伸手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第179章 the king(4)
  开门之后, 并不是他熟悉的场景。
  就在走进去的一瞬间,奥斯温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微妙的错位感覆盖在眼前, 就像是进入了某段回忆, 他只能以当事人的视角体验,却无法对发生的事做出任何干涉。
  痛,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从体型、手上的痣等细节可以判断出, 这确实是他的身体, 只是正处在濒死状态下。
  疲惫感和满面血痕让他无法睁开眼睛, 就连呼吸都极其困难, 一口微弱的气停顿片刻, 才从他干涩的嘴唇中呼出。
  奥斯温瘫倒在地,有几个警卫打扮的人正拖着他一直前行, 他们只负责完成任务, 并不关心他腹部的伤口是不是在地面摩擦下越发绞痛, 渗出的血蔓延成了一条赤红的路。
  他咬着牙咽下了一口血沫。
  奥斯温勉强撑开眼皮, 从他的视角, 只能看见制服下那些人锃亮的靴子。非常熟悉的款式,奥斯温想,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紧接着他就跪了下来。
  那些警卫压着他的肩膀,奥斯温额头抵在遍是泥水的地面上, 涌上鼻腔的味道让人不禁想吐,他听见那个声音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缉察队的成员之一了, 西奥多。”
  西奥多·埃弗罗斯?
  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脑海中的某根弦, 奥斯温, 或者说记起自己身份的西奥多, 下意识皱起了眉,猛然攥紧的指节在地面上磨得血漉漉的。
  马车上那位尊贵的夫人似乎又下达了什么命令,随着缉察队的成员将他双手反剪到背后,戴上镣铐,西奥多倏然意识到,在到海上执行任务之前,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静下来,西奥多对自己说道。很显然,进入这一层后,黑塔将他潜意识中某些重要的记忆具象化了出来,只要耐心等待着接下来事情发生,他就能找到当时的真相。
  他被拷上的不只有手,为了防止他暴起伤人,那些督察将他全身都用束缚带限制了起来,直到西奥多毫无反抗之力,才替他打镇静剂,蒙上眼罩——他就像一只即将被送上手术台解剖的畸变物,在无边黑暗之下,西奥多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西奥多·埃弗罗斯。”
  替他取下眼罩的人念出了这个名字。
  西奥多的视线恢复了清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在眼前,他顺着对方的制服望过去,看到了那人的灰色眼睛,同时也看清了他工牌上的名字:第九实验室高级专员·杜菲尔德。
  霎时间,杀意涌了上来。
  刚找回身份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自己在实验室经历的事,想起了升降梯下擦肩而过的人,只是西奥多现在无法控制身体,就算他想杀了杜菲尔德,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事情背后的真相让人毛骨悚然。
  西奥多想道,原来早在七年前,他就和对方有过接触,那时候第九实验室还没有废止,黎明计划尚未正式推出,杜菲尔德也不是博士,只是生物工程部的一个高级专员而已。
  所以……我是最初的实验体?西奥多对这个猜想感到了难以置信。
  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杜菲尔德却已经伸手托住了他的脸,垂下视线,就像是在打量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西奥多顺着动作微微仰起头,在那毫无温度的触碰下,他能清楚闻到对方手套上药剂的味道:“比起别人赐予的名字,你在这里有全新的编号——3050-1,喜欢吗?”
  西奥多望着眼前的男人,杜菲尔德刚才念出3050-1的时候,就和天幕上的声音如出一辙,事情已然明了了。
  现在也是实验进程中的一环吗?
  西奥多无从分辨,镇静剂让他性情温驯得和后来那个海上恶犬一点也不沾边,即便杜菲尔德从他手臂上采了血,他也只是垂下眼睛,任由对方在手术台边上前奔后走,忙得满头是汗。
  蒸汽灯亮如白昼,那道灯光耀眼得让人产生一种灼痛感,在他置身的手术台外,脚步声、液体流动声、各种机械装置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西奥多没有拔下手臂上插着的采血管,而是观察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很快,他判断出这里应该是最初的9号实验室,周围的构造、布局都相当熟悉,只是研究人员用的设备看上去是新采购的,并不像他后来见到的那样,带着一种与时代脱轨的落后感。
  除此以外,实验室边上还放置着一排休眠舱,并非员工休息用的那种。
  玻璃层下浸着淡蓝色的液体,每个休眠舱上都贴着相应编号,根据物种的不同设置了不一样的温度,里面的实验体皆是非人之物,有的无鳍、长尾,身上布满鳞片,有的则将腹部紧贴在玻璃壁上,充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在对怪物材料的研究利用上,缉察队确实做到了极致。每个异种生物都有专人负责观察、记录,只有一个休眠舱还是空的,西奥多的直觉非常敏锐——看来那个空缺的就是为他准备的了。
  事实正如他所想。
  作为3050-1号实验体,西奥多白天需要接受杜菲尔德的注射,晚上则回到休眠舱中睡觉,杜菲尔德体贴得就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凡事亲力亲为,绝不容许助手擅自动手。
  这是因为在所有受试者中,只有3050-1的细胞最能融合生长因子,他的适配度超过了此前的一切实验体,那意味着实验在人类身上亦能成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3050-1并非人类。
  西奥多冷眼旁观着那些研究人员面上喜悦的神情,他唇下紧咬着氧气管,柔顺的黑发在水中游鱼一样散开,杜菲尔德正在和旁边的人交谈,全然不知道自己背后有双阴恻恻的眼睛。
  接受注射的第一天,西奥多感到轻微口渴。
  他的身体像是回到了生长期,小腿因为一阵抽痛而痉挛打颤,肌肉下的骨髓无时无刻不在发育,那种脱胎换骨的变化让他毛孔渗血,休眠舱内部的一池水都被浸透成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二天,他的性情变得暴烈了许多。
  镇静剂不再起效,他一拳捶打在玻璃上的时候,波纹荡漾,隔壁的休眠舱都在震颤。
  为此,杜菲尔德让人紧急换了一套加固过的隔离装置,他在西奥多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观察着对方的变化,创面在不到半分钟内就愈合如初,只剩下裸色的痕迹。
  他的攻击力和自愈力都得到了a+的初步评级。
  第三天,实验室运输进来一批新的受试者,他们大多是刚上任的年轻督察,其中执行部的最多。
  西奥多面无表情地躺在手术台上,杜菲尔德采下他的血,将其与生长因子按一定比例调和后,注射给了新受试者,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有半数以上的督察暴毙而亡,还有一部分成功撑了下来,精神上却变得极其癫狂,研究人员只得为他们切除额叶,以免实验体失控,但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毫无价值了。
  杜菲尔德并未气馁。
  “你就是最成功的例子,3050-1。”望着玻璃后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庞,杜菲尔德伸手抚上了休眠舱,毫不掩盖自己的欣赏之意。
  “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怎样创造出完美的物种,但以前的实验总是以失败告终,现在想来,人类才是最具有适应性的生物……你知道吗?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潜藏着无穷无尽的资源,我们对其的开发程度尚不到百分之一、又或者千分之一,其中最重要的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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