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路远寒收起触手,也跟着下了墓道。只不过这纵身一跃,竟然跌进了冰冷的海水中,潮水涌进他的鼻腔口齿,让路远寒连着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感觉格外熟悉,就像他从黑珍珠号跳海的那一次。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难道这墓穴并非完全封死,而是和地海连通的?
  路远寒朝着旁边游去,水位很快变得浅了很多,他走上湿漉漉的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刚才跳进来时他的探照灯离身了,此刻正漂浮在水上,照亮了附近的区域。
  路远寒看到不远处有座开了盖的棺材,棺身一半陷落在沙滩上,另一半则浸没在海水中。而那棺中是一具保存完整的骷髅,漆黑的骷髅头看起来极为不详,尸首的双臂抱着一个紫檀木盒子,上面还有着层层禁纹,仿佛在封印着底下那诡异的存在。
  那是什么?他不由得向前靠近了些。
  随着路远寒一步步走近,棺身上雕刻着的神秘文字也浮现在他眼前,看起来神圣而高贵,每一句都像是神主的诫言,与之前遇到的所有墓葬棺材都截然不同。
  看来此处才是真正的墓室,路远寒想。
  没等他看清棺身上的内容,就有人从旁边蹿了过来。巫医那浮囊可怖的脸庞在路远寒面前闪过,他的眼睛竟然一片煞白,完全没有瞳孔,涨起的血管一下又一下鼓突着,像是蠕动的爬虫。
  路远寒没有和他争抢,看着巫医整个人靠在棺材上,颤颤巍巍地伸手打开了檀盒。
  盒中托着的竟然是一条舌头,那条舌头已经沉睡了数百或者上千年,现在还鲜红欲滴,舌尖淌下湿漉漉的涎水,仿佛刚从某人的口腔里摘下来一样。
  那盒子一经打开,就像是解除了封印,只见那条舌头颤动几下,被灌水泡胀了似的变得越来越长,看上去就如同一条蜿蜒的蟒蛇,湿冷地缠住了巫医的脖子,他越挣扎陷得就越深,直到在他脖颈肉里勒出上吊一般的绞痕。
  “嗬嗬……”
  巫医被掐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又诡异的鸣叫声。
  他脸上浮现出一片将要窒息的青紫色,而那舌头像是从巫医颈动脉上汲取着血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艳。路远寒见情况不妙,已经做好了远离此地的准备,但那装舌头的盒子让他相当在意,要是它能容纳邪祟异物,按理来说也能容纳教会里的那根脐带。
  路远寒目光一闪,悄无声息地靠近棺材,从地上揣起盒子就跑,而背后的舌头似乎并没有追来的意思,仍然厮缠着巫医不肯松开。
  路远寒朝着远离海水的方向奔跑,片刻后看到了一扇仿佛从上古世纪遗留下来的门,在门后似乎有间密室。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扇门,路远寒就感觉它在冥冥之中呼唤着自己,隐隐从门缝中渗出黑色的雾气。
  难道这就是罗德里厄口中所说的门?
  路远寒停了下来,要知道罗德里厄家族的人都是诅咒缠身,在临死前才看到的幻觉,他们所说的门也更可能是一种邪诡的存在。
  他思考片刻,态度谨慎地从掌心伸出一条黏滑触手,搭在了门环上,随着那扇无名之门缓缓被推开,门后的密室也出现在了路远寒面前。密室内空间狭小,不过一间卧室的大小,看到地面上由鲜血铸就的图腾,他瞬间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连头皮都因震惊而隐隐发麻。
  那本书真的离开自己了吗?路远寒一阵毛骨悚然,为什么通灵书里的法阵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数个世纪以前的墓葬中……
  黑死病、祭祀之神、断代的墓室,这一切都冲击着他的认知,路远寒扶住墙壁,感觉到身体险些又要在刺激之下崩溃解体,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沸腾的触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的视线越过法阵,打量起密室里放着的十字架。那巨大的十字架上钉着某种生物干瘪的表皮,在木桩上隐约能看到黑色的痕迹。
  传闻十字架是古罗马帝国一种处置叛徒的刑具,用于让犯人慢慢死亡,不知道那体型庞大的生物因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又遭受了多久的折磨才死去。
  就在路远寒思考之际,巫医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竟然还没有死,一双煞白的眼睛已经被鲜血覆盖,看到那法阵就跪了下去,像是癫狂了似的仰天大笑着。那古怪的笑声到了他喉咙处就变成一阵模糊的嚎叫,巫医整个人瘫倒在法阵中央,黑袍下的身躯融化成一地血水:“伟大的、伟大的森之黑山羊啊……”
  “祢是万物之母,孕育千万子孙!”
  “恳请您赐予代理者行走世间的权限,揭晓生命的宏伟……”
  在他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团裹挟着无数血肉触手的雾气笼罩了这座法阵,从那浓雾后走出一只体型庞大的畸变物。
  祂的前肢粗壮如蹄,像是鬈曲错乱的树身,躯干的轮廓酷似树冠,从那团块上延伸出无数黑色的鞭状触手,盘旋在狭小的密室,就像是一滩滴着黏液的黑云。祂躯干上裂开的大嘴一张,将信徒献上的血肉叼进去嚼得汁水迸溅,巫医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砸在地上,被祂一脚碾碎。
  第22章 眷者
  路远寒旁观着祂尽情享用巫医的血肉,而祂也用那无数张血肉模糊的大嘴对着路远寒,就像在注视着他一样。
  随着那沉重的兽蹄迈出法阵,路远寒迅速后退,身上的触手飞射而出,挡下了猛然朝着他脑袋抽来的黑鞭,两种湿滑而黏腻的触手交织在一起厮杀,难以分辨出哪条是他的,哪条又是怪物的。
  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路远寒甚至能看到那些口腔里淌着血水的肉块、牙缝间鬈曲的发丝,腥膻发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将这些细节缝合在一起,就构成了祂吃人的飨宴。
  只是祂的身躯并非渺小的人类能够比拟的,路远寒能感觉到触手上强硬无比的力道,他面色涨得通红,颈上已有盘曲的青筋突起,再撑片刻,就是不被对方的触手碾碎,他自己也要爆体而亡了。
  随着他心念一动,从天而降的蜘蛛砸在了蠕动的肉团上。
  那对螯肢紧咬在触手根部,毒液迅速顺着尖牙注入筋肉皮下,让那条触手表面浮出一个又一个脓疱,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打颤。
  路远寒杀意毕露,缠在它表面的触手趁势盘旋而上,在根部越收越紧,瞬间将这条湿漉漉的腕足绞断,黑血迸溅,倾洒而出的血液泼了他一身,他从头到脚都被黏腻的肉糜覆盖,唯独一双眼睛在密室中幽幽闪着光。
  他的触手勾缠着那截断掉的血肉,从表面裂开一张张具有细密尖牙的嘴,撕咬着怪物身上的触手。被吞噬下的肉团顺着血管输送到路远寒体内,在他强大的消化能力下迅速转化为可供利用的养分。
  与之前那次吞食神嗣不同,路远寒生吃着怪物的血肉,却没有感觉到身体内有任何排斥。他猜测自己与祂是同源的,他们的力量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就是墓葬中被崇拜着的存在。
  森之黑山羊……路远寒默念着这个名讳。
  那怪物显然被蜘蛛惹恼了,巨大如树冠布满褶皱的肉块震怒地起伏着,似乎想要张嘴咬住蜘蛛的下足。然而祂的触手都被路远寒牵制着,蜘蛛爬行时又极为灵活,直到祂的触手被一根接着一根咬断,那恐怖狰狞的身躯轰然倒地,也没能伤到蜘蛛的一根毫毛。
  解决了面前的怪物,路远寒才松了口气,将正等待着他指令的蜘蛛送回了梦境。
  那些触手已经填饱了他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怪物的躯干仍然倒在地上投出庞大的黑影。为了防止对方死而复生,路远寒再一次放出密密麻麻的触须,让它们扫荡着这具尸体的残骸。
  路远寒观察到,抛开祂黑树般的身躯,那极为粗壮的足部看起来就像是羊蹄,让他不由想到了秘语者贴的悬赏告示,上面对于月之镜守护者的眷族的描述,与这怪物极为相似。
  难道巫医口中的森之黑山羊,就是所谓的月之镜守护者?
  路远寒眉头紧皱,没有足够的证据,还不能断定他的猜想就是正确的。但那神秘的存在无疑已经延续了上千年,或者更久,从石柱上的图腾和这密室的存在就可以推断。
  他思考着,罗德里厄家族又是因为什么才被诅咒缠上,在癫狂中看到了这扇门?
  他的视线掠过十字架上干瘪的表皮,忽然间灵感涌现,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间密室,不会就是黑山羊的信徒们为了处置背叛者而建造的吧?而且从木桩上那些诡异的痕迹来看,背叛者恐怕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
  路远寒尚未理清头绪,眼前倏然陷入了一片漆黑,朦胧的雾气将他笼罩在其中。
  此时此刻,狭小的密室仿佛成了无边无际的空间,他想要转身离开,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触手都显得安静极了,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缓缓抬头。
  路远寒看到一团不断翻滚的血肉之雾飘浮在上空,从那猩红的雾气中延伸出无数张淌着涎水的嘴、无数条湿滑发黑的触手,一块又一块隆起的肉团在雾气中蠕动溃散,不时凝成几条粗厚扭曲的前腿。而在这层难以名状的诡异之下,是无尽欲望的深渊,仅是触手的末端就足以扫平整个霍普斯镇,要是祂从深空降临在黑区,必将让大地都皲裂开来,而城镇也将陷进海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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