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在他的计划完成了,以后就能在霍普斯镇拥有一个正常人的身份了。
  由于恢复了自己的体型,埃尔文的衬衫对路远寒来说就有些小了,让他感觉处处紧绷。他提起箱子,离开了港口,将它在家中藏好,又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制服,去了秘语者酒吧。
  看到这个黑发的年轻人,酒保走了过来,将信封交给路远寒,并告诉了他埃尔文出海的事。
  他斟酌着措辞,希望不会触犯到这位猎魔人的禁区,好在对方表情平缓,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路远寒点了一杯麦芽酒,对他说道:“我大概知道一点,埃尔文提前几天就让我在看房子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卖掉诊所……至少我还有一部分积蓄,够付这几个月的房租了。”
  他这话倒是真的。
  威尔斯给的账户里还有四百多帝恩币的积蓄,路远寒在红十字街租了间单人公寓,半年续约一次,押金和租费共计三百帝恩币,他又添置了些家具,因此账户里只剩下寥寥十几帝恩币。
  想到这里,路远寒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一封道别信和五百帝恩币的钞票。
  信中的内容与酒保所知道的大差不差,这五百帝恩币,正是埃尔文给表弟留下的生活费。路远寒垂下眼看着熟悉的字迹,似乎有些伤感地叹息了一阵。要模仿埃尔文的笔迹,可费了他不少力气。
  从现在起,埃尔文不会再回到霍普斯镇了,他或许会成为海上的一个传说,或许会出现在海难事故的名单上,但不会有人再去追究他的下落。
  路远寒收好信封,指肚摩挲着酒杯的细柄。选择搬到红十字街,当然有他的考量。
  新公寓虽然距离秘语者酒吧和猎魔人协会都不是太远,可能需要保持警惕,但远离了缉察队需要排查的那一片区域,这就足够了。
  他手中攥着上次得到的纸条,自从得到工匠的联系方式后,路远寒就一直在为攒钱而努力,甚至出生入死。现在有了四千多帝恩币的收入,终于可以请对方出面制作义眼了。
  工匠的联系方式很奇特,路远寒按着纸条上的指引穿行过几条废弃街道,终于在一座屋檐下找到了纸条所提到的乌鸦。
  此刻他正戴着鸟嘴面具,一对尖利的黑喙异常显眼,以至于那乌鸦见到他扇了扇翅膀,似乎是在困惑。路远寒在它脚上绑了一张五百帝恩币的支票,这是预付费,而剩下的一千五将在和工匠见面后交付。
  在路远寒的注视下,乌鸦迅速飞走,过了片刻又携着纸条飞了回来。
  路远寒解下纸卷,上面没有写别的,只说让他跟着乌鸦,就能到工匠的制造室了。黑影从头上掠过,他望着远去的乌鸦,立刻跟了上去。
  乌鸦的黑羽跟夜色近乎融为一体,路远寒需要时不时确认一下它的踪迹,才能保证不跟丢。
  片刻后,乌鸦慢悠悠停在了房檐上。
  打量着眼前普通的平层小屋,路远寒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随着一阵奇怪的响动,房门应声而开,开门的竟然是一只从屋内探出来的机械手,它肢节细长,由一段段钢管衔接而成,齿轮上油味浓重,在客人进来后又贴心地带上门,咔咔转动着收回了工作台。
  屋内的金属制品相当多,各种精密的仪表器械摆放在靠墙的位置,不时有蒸汽从头顶的管道内穿过,由各个阀门控制着。路远寒走在其中,终于在火花四溅的工作台前看到了他要寻找的那位工匠。
  对方满鬓花白,似乎已经上了年纪,只是一双臂膀格外有力,正用高温焊接着金属丝。
  在路远寒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金条后,他才停下手中的工作,从厚重的机械面罩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路远寒开口问道:“要什么?”
  路远寒稍加思考,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最好是一双耐侵蚀、不会腐坏的义眼,备选则是将离体的眼球制作成可以佩戴的标本。
  他的话听着很古怪,工匠打量了路远寒好一阵,伸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玻璃柜:“自己挑,都是由一种高温煅烧而成的生物玻璃制成的,树脂的在另外一个柜子里,但那不符合你的要求。”
  路远寒走过去,一双又一双颜色绮丽的眼睛躺在展柜中,用冰冷无机质的视线望着他,玻璃的材质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剔透、光滑,逼真得仿佛并不是人为制造,而是从生物的眼眶中摘取下来的一样。
  他最终选了一副深蓝色的义眼,与现在的瞳色相近,只有在光源照射下才会显出海潮般的颜色。
  而它的售价是一千九百帝恩币,相当于还要再付给工匠三千四百帝恩币,路远寒心如滴血,只能庆幸箱子里的金条足够支付他的义眼。
  结完账后,工匠告诉路远寒,要根据他的眼窝大小再对义眼进一步调整吹制。
  路远寒想了想,闭着眼睛摘下面具,要求对方摸出他的眼窝大小。工匠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这人的身份恐怕很有问题,大概估测出了范围,就将他买下的义眼重新烤好,告诉路远寒应该如何正确佩戴。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由工匠帮忙佩戴,不过刚才摸到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让他闭上了嘴。
  一对眼球分明完好地待在路远寒的眼框内,甚至还在微微颤动,显然没有萎缩失活,这人却要更换义眼,情况实在是非常诡异。
  那双眼睛虽然闭着,却像是在阴鸷地注视着他。
  第18章 下墓
  在霍普斯镇以东数十里,有一座矗立了上百年的城堡。那座古堡置身于幽静的森林之中,沿着流动的河水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属于罗德里厄家族的建筑:塔楼盘错,石壁雄伟,构造得极其奢华,一个又一个尖顶仿佛剑刃指向阴霾笼罩的天空,美丽而充满绝望,在黑暗中散发着荡人心弦的气息。
  在这座寂寞的围城中,生活着一群怪人。
  他们容貌出众,衣着华美,连用餐的刀具都是由纯银制成,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他们每一个都是罗德里厄的继承人,生来就拥有旁人艳羡的一切,城堡中侍奉的仆人只是打翻了水,就会被他们用酷刑处置。
  尽管如此,仍有人不顾那些被扔出去鲜血淋漓的尸体,想要成为罗德里厄手下的拥趸。
  在这华贵的表面下,同样有着惨痛的代价。
  罗德里厄家族百年来深受一种遗传病的折磨,他们到了某个年纪,就会面色发黑,重病在床,从美丽的贵族变成面目恐怖的病人,在癫狂中逐渐死去。其中,女性的寿命不超过四十岁,而男性则活不过三十五岁。
  据当事人说,那些临死的罗德里厄都被一种诡异的幻觉缠着,他们在床上喃喃着说:“看到了、看到了……”
  当别人问起看到了什么,罗德里厄们却又无法描述出具体的内容,只是说门要开了,他们马上就要到那边去了。
  而死去的尸体无法下葬,在不到一周内就会迅速腐烂肿胀,因此只能送进焚烧炉,烧出的焦灰被倾洒进河中,随着幽幽的流水远去,仿佛这样做就能让诅咒远离。
  怪病折磨了这个家族上百年,直到前段时间,雨水冲垮了城堡附近的一处矮坡,洞口坍塌,露出底下的陵墓入口。罗德里厄的现任家主认为,这座神秘的墓穴就是噩梦的来源,他们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被里面的东西诅咒了。
  为了解除诅咒,他重金发布委托,请了六个人前往地下墓穴探索。
  无论事情办得如何,每个人都有八百帝恩币的酬劳,在墓穴中探索到的东西也归他们所有,罗德里厄家主只要求他们找到诅咒的源头,并想办法解决。
  此刻,被雇佣的一行六人齐聚在墓穴入口,倾听着罗德里厄家主的介绍。
  面容英俊,却异常消瘦的男人挥了挥手,让仆人将探照灯和一些必要工具分发下去。他那突起的双眼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各位,事情就是这样,只要能为我们解决诅咒,罗德里厄会保证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请吧。”
  路远寒接过工具,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队伍里的其他人。
  尽管罗德里厄家主在秘语者发布了委托,但这里并不全是猎魔人,其中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巫医,一个身上被机械物填充的改造人,一个据说刚从海上回来的独眼肌肉男,剩下的两位则佩戴着猎魔人徽章。
  “第七小队,戴维斯,欧文。”
  那两名猎魔人朝着路远寒走来,个头略高的那个是欧文,脸上有些雀斑的则是戴维斯。他们身份特殊,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同伴协作,因此对其他小队的同事释放出了善意。
  路远寒朝他们笑了一笑:“第九小队,奥斯温。”
  他报上名字,却没想到让那两人吃了一惊,转过头交换着眼神。
  路远寒虽然不知道他们听说了什么,但也没有过多在意,蹲下去观察着手杖一端沾上的土壤:洞口处的土质略显疏松,因暴雨浇灌而沾满泥水,基本上呈深褐色,发黑的地方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被尸体分解出的液体浸透,也难怪罗德里厄家族认为下面是座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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