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道猎魔人会通过什么手段进行精神检测,但威尔斯所说的委托还没有完成,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海岸区的雨势渐小,掺杂着细碎沙砾的海风呼啸而过,仿佛无数只恐怖魔手在敲打着车窗。
威尔斯掀开车帘的一角,港口的绳索在深水中随波飘荡,而他们需要调查的旅店就在船舶靠岸口附近。尽管地海是众多危险的源头,但仍然有不少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往来贸易的商人在港口暂留,就住在这家旅店。
旅店上下共四层楼高,建筑轮廓呈圆环形,一块被雨水腐蚀的牌匾挂在前门,在幽黄的灯光下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等会别透露身份,事情过去了有几天,已经有人来调查过了,我们先住进去观察一下环境,再找机会行动。”
威尔斯压低声音嘱咐了两句,将背上刚见过血的猎斧用披风隐藏好,转身跳下马车。路远寒没有办法,只能把人叫回来,将提着的锯肉刀也交给他保管。
随着两人走进旅店,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路远寒抬起头,发现天花板上多处都有大块洇湿的水渍,而且不断有水从顶上滴落,但底下喝酒吃饭的客人似乎都习惯了,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而且这些客人身上也透露出非常诡异的感觉,他们只顾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刀叉撞上餐盘发出刺耳的声音也浑然不觉,眼球略微隆起,僵硬地盯着盘子一眨也不眨。
路远寒皱了皱眉,威尔斯这边已经租好了一间房,他转过头去,旅店前台的男人正保持着微笑,和威尔斯一起注视着他。
不过他的笑容像是刻在了脸上,勾起的唇角让他嘴唇下深红的牙龈一览无遗,离得近了则能闻到腐臭的腥味;他的面部皮肤呈现出某种黏腻湿滑的质感,两颊上还有着斑驳的疤痕。
直到路远寒和威尔斯上了楼梯,他还在后面一直目视着送两人远去。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而报道中的案发现场则在二楼。上到二楼时,威尔斯试着拧动走廊大门的把手,不出意外地紧锁着无法打开,要是直接强行破坏,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威尔斯重新走上楼梯,由于他背着两人的武器,旅店发的提灯自然而然到了路远寒的手上。
他提着油灯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战斗时浸透的血迹已经所剩无几,唯独靴底还沾着一片褐红的泥土。
路远寒推开三楼的门,目光一顿,发现这条圆环形的走廊竟然是中空的。他快走几步来到走廊边上,威尔斯紧随其后,但向下望去只见一片幽深浓稠的黑雾,灯光覆盖的范围太小,根本看不到底下有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即使没有二楼大门的钥匙,也可以从走廊翻下去,只是需要一条足够结实承重的绳子,以及一个人在上面配合。
此时已经接近休息时间,走廊上还有客人,两人便进了房间。旅店分配的房间很小,只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盥洗室的水池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威尔斯刚要将锯肉刀还给路远寒,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于是他将武器收了回去,用眼神示意路远寒保持警惕,起身去了门前。
片刻后,威尔斯端着一个餐盘回来,随手放在了桌上:“破地方住宿条件这么差,竟然还送免费晚饭,说什么本店特色务必要尝尝……不过这里面可能有蹊跷,还是别吃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与简陋的环境截然不同,那餐盘中盛着的鱼肉被一段一段切好堆砌成精美的造型,淡色的肉质鲜美肥嫩,用刀尖戳破就会流出汁水,只是看着就会生出一种急切想要品尝的欲望,也难怪那些客人表现得如此痴醉。
路远寒抽了一下鼻子,他现在对食物异常敏感,若非亲眼看到那些上瘾的客人表现出的怪异行为,他倒是真想尝尝鲜。
只不过这点鱼肉远远无法填饱他的胃,路远寒拿回锯肉刀,静静地用手指抚过沉默的刀柄,同样谢绝了威尔斯带着的干面包。
和威尔斯商量好过上两小时行动后,路远寒靠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回想最近经历的两场战斗。从缉察队手下逃脱只是侥幸,直到用双手紧握着锯肉刀收割了一条性命,他才体会到真正的厮杀。他要做的不仅是成为猎魔人,还要从威尔斯身上学到前辈的技巧,必须尽快攒够钱,才能找到工匠换一双眼睛。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威尔斯的呼吸声消失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路远寒猛然睁开了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多久,但来到黑区的每一天他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性,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睡过去。
放在桌上的提灯正发出微弱的光芒,灯罩内的油芯燃短了一截,掉落的焦灰烧起来噼啪响了两声。
一股微妙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那盘鱼肉上的鳞片在微光下闪着鲜艳的蓝绿色,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翕动着,露出异常美丽的嫩肉。
一、二、三……路远寒数着餐盘中的鱼肉,脸色一沉,少了的那两块无疑是被威尔斯吃了,他转头望向身边,这个体格健硕的男人正闭着眼睛睡得相当安详,看不出丝毫偷吃的迹象。
但他的呼吸声减弱到难以察觉,路远寒伸手在威尔斯人中处一掐,将他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看到有着一对漆黑鸟喙的面具人幽幽地站在床头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威尔斯持着斧子就跳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我睡着了?”
“对。”路远寒点了点头,“我们都睡着了。”
他发现在威尔斯张开的嘴唇当中,牙齿间挂着缕缕鲜红的肉丝,正顺着细小的牙缝融化成一滩血水。
第5章 圣餐
谁也不知道吃下这家旅店的鱼肉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路远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将手中的锯肉刀握得更紧了些:“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
威尔斯满头雾水。被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注视着,他很快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在口腔中蔓延的肉香勾起阵阵食欲,再看到那盘被人动过的鱼肉,那么是谁关了灯,又是谁吃了肉,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于是他跑进盥洗室,用力挤压舌根和胃下,强行将喉管内倒流的积食都吐了出来。
随着黏稠的肉糜流进排水管道被冲走,威尔斯脸色稍霁,将餐盘里剩下的鱼肉也拿来一并处理了。
路远寒在房间里观察着威尔斯的行动,由于刚才那段时间失去了意识,他并不能确保眼前人就是可信的,但威尔斯的反应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确认走廊上没有游荡的客人后,两人带着绑好的床单来到了走廊边上。床单的一端缠在路远寒腰间,再由他站在门内,为绳结提供锚点,威尔斯则顺着抛下去的绳结滑到二楼,在内部将门打开。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威尔斯的重量自然不容小觑,他越往下坠,那股牵引着路远寒的拉力就越强。路远寒动作稍顿,从背后冒出的道道触手接二连三地勾住床单,让他定在了原地。
而将他往外拽的重量一轻,便意味着威尔斯落地了。
路远寒并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在走廊边和威尔斯确认过情况之后才解开身上的床单,从楼梯下到了二楼的通道口。
刚来时还紧锁着的门此刻已经打开,露出里面和三楼如出一辙的环形走廊。因为没有提灯,威尔斯等得似乎有些焦灼,招手示意让路远寒跟上。
昏暗的灯光并不能将仿佛藏着憧憧鬼影的幽静驱散,由于刚死过人,死的还是达官贵族,这一整层楼都还处于封锁中。报道中那三人一个死亡,剩下两个不知所踪,雇主要他们寻找的则是亨特家的二少爷。
而这任务之所以会落在猎魔人头上,就是因为那诡异的死法:受害者七窍流血,尸体拦腰而断,像是被一双巨手拧成了两截,无疑有某种力量从中作祟。
两人来到案件发生的二零八号客房,还没有走到门前,提灯便照出了门口的血迹。
在这家诡异的旅店,似乎没有人清理现场,虚掩着的房门中飘散出一股鱼腥味,比刚才送到房间的晚餐还要更浓烈刺鼻。即使面具上有滤嘴,路远寒仍然感到一阵不适。
随着威尔斯推开门,房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两个人走进来时都谨慎回避着地板上的血痕,威尔斯蹲下身,在靠近墙角处捡起了几枚弹壳:“看来这里发生过枪击。”
路远寒举灯观察着墙上焦黑的弹痕,默认了他的说法。
虽然霍普斯镇明令禁止镇民随意开枪,但想获取到枪并不困难,就连埃尔文也能买到一把枪,更何况是几位贵族子嗣。不过他们用于自卫的手段似乎没能起到作用,最后仍然下场悲惨。而地板上塌陷的窟窿,则引起了路远寒的注意。
这是被什么东西击碎的呢……路远寒越看越感到熟悉,没等他捕捉到那一丝头绪,威尔斯又有了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