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谢离道:“那你要去哪里?”
  林故渊目光灼然,恨道:“你让我去哪里?我去哪里能放心的下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离用余光看向一众魔教教众:“你跟我们走,要受委屈。”
  林故渊只面不改色:“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易临风呸了一口:“祸害。”
  谢离面如金纸,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又问陆丘山等人,“那你们呢?”
  闻怀瑾道:“我们跟小豆子一起。”陆丘山思虑更为周全,恭敬道:“请将与我们同行的两位师弟送回昆仑山,玉玄子反叛之事须尽早告知掌门师尊,我们三人陪着故渊。”
  谢离已支持到了极限,缓缓做了个应允的手势,将头偎在搀扶他的人身上,闭上双眼,神情憔悴,再也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蜂拥上前,押着林故渊等人的肩膀,上枷似的用绳索绑了个结实,接着吹口哨呼唤壁枭。
  这一串动作太过奇怪,连一贯稳重的陆丘山都面露紧张神色,低声道:“故渊,他们这是做什么?”
  林故渊只望向谢离——情形急转生变,让人来不及反应,心里盘桓出无数疑问,他却什么都不想问,只想跟谢离说话,想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覆满冷汗的额头,听他来回唠叨他有多疼多难受,可是魔教教众再次将谢离簇拥在中间,彻底隔绝了二人的目光。
  第131章 围攻之四
  陆丘山看他目露忧色,也顾不得被魔教捆绳子了,安慰道:“没事的,他是魔尊啊。”
  林故渊轻道:“他是我的谢离。”
  眼周一凉,眼前被人蒙了黑布,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他听见闻怀瑾在一旁大叫:“你们这群、这群……要干什么!”不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亦或是承认了谢离,他这话说到一半,硬是把“魔教妖人”四字咽了回去。
  周身一轻,被一股怪力向上拉扯,借着已经快烧到跟前的大火,只觉热气蒸腾,烟尘炙烫,他们在此起彼伏的鹰唳和喊叫声中腾空而起,越飞越高。
  这一趟路程比想象的还远,他们借壁枭出了泰山,上车,乘轿,被捆在马背上颠簸,又再改乘船,也不知要去到哪里,只是不住疾驰,一天十二时辰,倒有八九个时辰是在赶路,不让睁眼,不准说话,说是与魔教同行,倒不如说是软禁。
  林故渊预料这群左道怪人不会太客气,果不其然,魔教的人对他们称不上亏待,也不能算周到,一日三餐勉强果腹,清水按时供应,有三天乘船南下,四面皆是浊黄的浩浩江水,才放他们出去透一口气。
  说来也好笑,平日里一向是林故渊提防谢离作乱,这条挂着黑旗的船上,一切颠倒,谢离成了所有人的主子,他们反倒成了俘虏。
  他性情寡淡,对吃穿用度这些不甚不上心,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好,一想到谢离,心中不安,忧思深重,心道旁人他不见,必定想见我,可一次次想去探视,都被一众魔教拒之门外。
  船上一众人等,包含早先认识的温酒酒和易临风,都不许他靠近谢离半步,谢离不来找他,没有半点口信传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已连日卧床昏迷,高烧不退,每日只片刻清醒,都用来召集天邪令的人议事,对他只字不提。
  江湖郎中流水似的上船又下船——想必不是“请”来的,一群老家伙自以为落入匪徒手里,命将不久,吓得哆里哆嗦,话都说不利落。
  好些个草莽汉子把持着谢离的房门,有凶神恶煞的刀疤头陀,有身穿苗服的老妇;有肩扛大刀的山匪;也有举止孟浪的姑娘,露着雪白的臂膀,到处与人调笑。
  他这时才知道为何谢离常笑他古板乏味,这些人举止放浪,男女之间竟毫不避嫌,你摸我一把,我打你一下,污言秽语,放肆调笑,也都不讲什么脸面规矩,抱着兵刃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入夜便四仰八叉的就地睡着,将谢离的卧房守的如同铁桶一般。
  陆丘山等人看都不敢看,两手笼在袖里,臊的脸皮通红,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躲躲,连连道:“不成规矩,不成规矩,这像什么样子!”
  卓春眠好奇的要出去看,陆丘山板着脸把房门一关,翻出一只秃头笔,逼他默写《太上感应篇》。
  魔教教众互相亲如兄弟,唯对昆仑山的几位侠士嗤之以鼻,一见他们就恨得咬牙切齿,林故渊不怕他们,却不想硬闯搅扰了谢离休息,远远等在一旁,一等就是一天。
  他生的清俊白皙,那些旁门左道又极是粗野难驯,见他对谢离如此关切,都笑嘻嘻的打趣,林故渊早被谢离的一张油嘴练出了清心法门,眼中无波无澜,只做他自己的事。
  没等来谢离,倒是看见了温酒酒。
  温酒酒身着黑裙,端了只铜盆从谢离房里出来,看见是他,昂首加快步伐,林故渊拦在她面前:“温堂主,请让我见一见他。”
  温酒酒只得停住脚步,一反先前在总坛初见时的妖媚活泼,低垂眼角,冷冷道:“不必,他有郎中照顾,也有人轮换为他传功疗伤,不劳你费心。”
  林故渊问她这病因何而起,到了何种地步,温酒酒都只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句不答。
  林故渊神色愈冷:“温堂主,你们这么防我,他知道么?”
  “那是自然。”温酒酒突然笑了,“怎么,你以为我们趁他病重,故意欺负你?”
  林故渊脸色一沉,温酒酒干脆道:“他都知道,他不想见你。”
  说完一拧身子就走,林故渊不死心,上前追问:“是他亲口所说?”
  “是。”温酒酒道,“你也不想想,他是我们主上,他若要见你,我们敢拦吗?”
  她打量林故渊,见他面容棱角分明,神情孤冷,既不温柔,亦不体贴,一看便是难相与的人,很替自家主上委屈,忍不住打压他:“你啊,不要一天到晚太拿自己当回事,放着好好的生门不走,偏要来闯我们的鬼门关,能从这条船上活着出去就是好事,别的不要想,也轮不到你来想。”
  她踮起脚,凑到林故渊身旁,掩着嘴嘻嘻笑道:“若他有任何不测,我便要给你们下毒,让你们痴呆流涎,团团转圈,东倒西歪,只怕你们变了傻子,还不知我从何处下手——”
  一股冷香钻进鼻孔,他一阵目眩,想起温酒酒随身佩毒,向后退开半步。
  林故渊不与她计较,反复思忖谢离的话,想到天子峰时那句“去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心头只觉不祥,可问也问不出个究竟,这群古怪蛮横的魔教教众护雏似的护着谢离,一致将他排挤在外。
  没有人知道,谢离从前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一双多情的黑眼睛,哄着他高兴,陪着他消遣,二人高谈阔论,整夜手拉着手说话,孟焦来时,他们又是怎样如胶似漆,浓情蜜意。
  夜渐转凉,他坐在船头,江风吹着素白衫子,遥望一河乱星,有人在岸边放花灯,一盏盏橘色小灯随漆黑河水缓缓流淌。
  几个汉子观望着他,上前道:“夜深了,林公子回去吧。”
  他听见姑娘在背后议论:“长得倒是俊俏,可惜是个木头,这样痴心的等,我们左掌教也不肯见他。”
  他调转脚步,对那几个汉子道:“送一壶茶来。”
  那几个姑娘又议论道:“当是在昆仑山呢,使唤起我们来了,这不是他们把我们往死里逼的时候了。”他脚步一滞,又听见几个恶臭、虚伪之类的词。
  走了几日水路,终于到了地方。
  是临安雪庐,梅间雪的宅邸。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湖风月,天下共十分颜色,七分在苏杭。
  梅间雪依旧是老样子,比先前见时更清瘦了些,只剩一副架子撑着,四月的天气,他仍穿着冬衣,燕郎一旁搀扶,穿着麻布衫子,背负双刀,面孔很清秀,但神色阴沉,不像善类。
  梅间雪笼着手炉站在杏花树下,两肩落满花瓣,不知等了多久,一队车马沿着青石板路辘辘而来,梅间雪的双眼熠熠闪光,待见到谢离,脸色又是一寒。
  谢离被一名壮硕汉子背进来,脸颊枕着那汉子宽厚的肩,黑发铺陈一背,依旧昏睡不醒。
  他抢过谢离的手腕,两手交替诊了片刻,神色愈发寒峻,低声吩咐左右:“送他去我房里休息,将床头木匣里的药给他服下,一刻不可耽搁。”
  “左叮咛右嘱咐,还是不肯惜命,弄到这般田地。”春日暖风吹拂他领口的风毛,他看向昏迷不醒的谢离,淡淡道,“我只治病,不会招魂,这要怎么救?”
  温酒酒上前接洽:“主上性命垂危,这消息绝不可外传,你这里是否安全?”
  梅间雪的一双长眸泛着冷光,斜斜看她:“天下再没有比雪庐更不透风的地方。”
  又道:“左掌教的事聂琪已尽数知晓,大发了一通雷霆,我和燕郎也与他彻底决裂,不过也好,他肯亮明身份,我们再不用东躲西藏,不出十日,雪庐便是风云际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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