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许大酉的脸色也由红转黑,气得两腮须髯乱飞,道:“昆仑派基业遭大火焚毁一事我曾听小叫花子提起过,本以为是魔教所为,不料竟是泰山派一帮卑鄙小人从中捣鬼!”
  接着狠狠一砸桌子,怒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他盛怒之下无意间使出内力,桌上杯盘碗筷被震的蹦起,哗啦啦地在半空碎成无数片。
  林故渊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道:“晚辈曾带着一名魔教信徒逃出少林寺一事天下皆知,若不是晚辈今日这番话,许帮主是不是也怀疑我投靠魔教,引着魔教恶徒屠戮师门?”
  “这……”许大酉被说中心事,他是个恩怨分明的豪爽汉子,不由面露愧色,黑亮眸光一转,“小兄弟所言是否属实?”
  林故渊一字一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清修之人不说谎话,若一字不实,故渊愿粉身碎骨,让我与师门兄弟遭受天打雷劈之刑,来生化为猪狗奴役,永世受苦,不得超生。”
  许大酉看看林故渊,又看看谢离和易临风,越发疑惑不解,道:“他们不也是魔教中人?小兄弟你是到底是想说周誉青勾结魔教,意图迫害我们侠义道;还是想说魔教其实清白无辜、所行恶事皆是被栽赃陷害?你到底是何立场,当哥哥的竟看不明白了。”
  林故渊摇头道:“都不是。”
  说罢又将魔教内部分俩为两派,魔尊与红莲互为死对头一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众人,因怕泄露行踪,只字未提谢离就是魔尊本人一事。
  他道:“红莲四处寻觅少林心法,周誉青便一口咬定心法是昆仑派私藏;红莲搜寻我与谢离踪迹,周誉青就频频向峨眉、昆仑两派逼问我们去向;红莲夜袭昆仑山,周誉青就恰好得知了消息,岂不是太巧了?倒像是红莲想做什么,周誉青就替他做什么,我虽不知周掌门这些举动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但若说他与魔教没有半点联系,我却也不信。”
  又道:“今日偷袭江掌门的那伙黑衣人手段诡谲,说话做事又遮遮掩掩,此地与泰山派相隔不远,泰山派保一方安宁,他们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有武功如此高强的盗匪流寇出没?出手如此果决,又怎会为了劫财劫色这等下流目的?”他转向江如月,“这一重不用我说,今日在树林中,江掌门已经猜到了。”
  在场众人听完这一席话,脸色都极其难看,江如月在紧张之下也忘却了男女之防,情不自禁抓住易临风的手,两人十指交扣,亦是心意相通。
  江如月道:“难道……难道真是周师叔下此杀手?”
  林故渊舒展长眉,自顾自低头喝茶,谢离阴阳怪气的说道:“周誉青那厮见你们峨眉找上门来,生怕企图败露,趁你们还进泰山派地界,干脆沿道劫杀。此举若能取了大家性命,他召集武林同道,把一切罪过往魔教身上一推,哭一哭自己保护不力之过,既洗脱了嫌疑,又煽动了武林同道对于魔教之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许大酉惊得连酒葫芦都拿不住了,揪着自己的头发,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在这一代流连数日,确实未曾听说附近有什么了不得的□□帮会,若不是小兄弟这一番话,我还真当今日出手的那伙人是魔教刺客!”
  谢离拨开额前长发,嘻嘻笑道:“我们魔教虽然可恶了些,还真不是什么事都管。”
  只听屋顶卡啦一声轻响,仿佛有人踏着屋檐轻掠而过,许大酉和江如月同时仰头叫道:“有人!”
  林故渊摇头道:“熟人,无碍。”
  谢离斜睨着他,嘴角往上一牵:“你倒还坐得住。”
  林故渊垂下眼睫,轻轻道:“我是被磨的没脾气了,他们要听,随他们去。”
  此时酒足饭饱,一行人沿着大路慢慢往客栈行走,正是朗月当空,从树间洒下些清凉月影,这一群人老的精神矍铄,少的或貌若昭君、或潇洒绝伦,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走出闹市,渐渐到了僻静街巷,林故渊和谢离走在最前头,不知不觉与后面数人拉开一段距离,两人相隔半步,皆是沉默不语,倒是不远处易临风和江如月宛如新婚夫妇,手拉着手娓娓而谈,时不时看一看林、谢两人背影,易临风贼眉鼠眼的也不知絮叨了些什么,江如月颔首聆听,掩口轻笑出声。
  谢离哼道:“这狗东西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在背后嚼舌根,明儿我非让他松松筋骨。”
  第117章 高朋之五
  夜深人静,一句两句的话飘进耳朵里,林故渊隐约猜到是在议论自己和谢离,脸上一热,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待到一处路口,谢离忽的停驻不前,对林故渊道:“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事要嘱咐易临风。”
  林故渊盯着他看,反问他:“你不送一送我么?”
  谢离不知他这要求是何意图,啧啧奇道:“前面便是客栈,怎么,林少侠走夜路怕黑?还是吃醉了手脚不稳?”
  林故渊却不笑,道:“那当日在梅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我,总是先将我安顿停当,再去找他们见面,如今却等不及赶我回去歇息,又嘲笑我怕黑,是何意图?”
  谢离道:“如今情形与梅斋怎可同日而语?”又道,“当着这许多人,你不要胡闹,我回去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林故渊不应,脸上蒙着一层寒气,冷笑道:“如何不可同日而语?如何我又成了胡闹?左不过是你当日尝不到滋味,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如今试过了,方觉不过如此,与那全天下的正道弟子没有半分区别,我若不肯求你,你便再不想理我,我若是求你管你,你便要问我以何立场求你,是么?你这人恁地狡猾老辣。”
  他转身便走,谢离在后面一迭声叫喊:“故渊,故渊!”
  无论如何喊他,那背影再不回头,再不同他说一句话,疾步如风,杳然而去。
  谢离追了几步,发觉他并无要等自己的意思,便不追了,只静静地垂手站着,看向他的背影,目光绵长如丝,意兴阑珊,又心有不甘。
  他情思牵动,忽觉胸口一阵钝痛,唔的低吟一声,易临风察觉他举止异样,往他肩头轻拍了一把,压低声音道:“喂,还撑得住?”
  谢离回头看见是他,哼道:“命硬,死不了。”又道,“晚上来我房里一趟,帮我传功疗伤。”
  易临风一惊,他与谢离多年肝胆相照,知道他肯开口,必是到了难以转圜的地步,双目霎时透出寒意,望向林故渊离去的道路尽头,恶狠狠道:“怎么有这样没心肝的人。”
  他把手指骨节捏的咔吧直响,森然道:“你若真有个好歹,我必杀他陪葬,让他们昆仑山化为血海地狱……”
  “不知者不罪,他一个局外人,你与他较什么劲。”谢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少给我闯祸吧,有意中人了,以为还像从前那般,想做什么做什么,瞧谁不顺眼便要杀谁?”顿了顿,道:“他们是同气连枝,你动昆仑派,峨眉也饶不了你。”
  易临风听见峨眉两字,眉宇间杀气熄了大半,谢离用眼尾朝不远处的江如月轻轻扫去:“有个愿意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别辜负人家的心。”
  易临风脸一红:“那你呢?”
  谢离见他满脸愁云惨雾,骂道:“我还没死呢,作这副哭丧脸给谁看。”
  休息片刻,胸口痛意渐缓,又道:“我连累他被赶出门派已属意外,将死之人,何必再惹上人间的是非,我是想快快做个了断,早些摆脱了他,倒像我惹他犯了多大的错似的,看见便让人烦扰。”
  易临风呸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这一带民风淳朴,泰山派威望颇高,平民百姓认不得这派那派,见大家身携兵刃,都是武林人士打扮,还以为也是那泰山派弟子,大家沿路徐行,走不了百步便有百姓上前递送送水果吃食。
  一行人在客栈门口话别,林故渊等待多时,看见谢离,二人目光交投,微微颔首,并不多话。
  正值月华如洗,清光遍地,许大酉左手提一篓子山桃,右手抱一只硕大的南瓜,笑道:“泰山派在当地名声倒好。”
  江如月将剑负在背后,白衣轻垂,抬起一双妙目,轻道:“除暴安良,庇佑百姓,本就是我们正派分内之事,若连这都做不到,不如关门算了。”她微微低头,面露忧色,“若真像林公子所猜测,周师叔已堕入魔道,恐怕后患无穷。”
  林故渊拱手一礼,道:“对了,有一件事想拜托江掌门帮忙。”
  江如月道:“林公子请说。”
  林故渊道:“你们说去泰山拜访周掌门一事,还做得数么?”
  江如月道:“那自然,约好了要去,临了却不敢露头,岂能是英雄豪杰所为?”
  她见许大酉、易临风等人都有阻挠之意,淡淡笑道:“放心,我自幼与周掌门熟识,他极力要当维护武林安危的正义之士,定不会在自己地盘动手,坏了自家名声。况且他对我们峨眉派出言不逊在先,如今我们恭恭敬敬上门讨教,他也找不出责怪我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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