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若有所指,眼锋瞥向林故渊,林故渊心中一痛,心道:师尊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愿伤及兄弟朋友,难道就因结识了谢离,他们对我连这一丝信任都没了吗?
陆丘山长眉舒展,一派端雅风度,与林故渊各自跃上一块山石,两条萧飒人影当风而立,互相一拜,同时拔剑出鞘,后足点地,高跃而出!
林故渊三招连出,上下左右一连十二剑刺往陆丘山胸前诸穴,他习惯了与谢离这等高手对招,一招尚未刺出,心中便闪过二三十种变数的拆解方法和数十种变招策略,两耳不闻外事,双眼不见别物,视野之中只有陆丘山的一举一动,好似放大了无数倍、放慢了无数倍,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眼见陆丘山仓惶应对,只觉感动,心道:师兄还是信任于我,否则怎会处处相让?
他不知陆丘山并非故意相让,他下山数月,期间屡历奇事,武功于不知不觉中大为进益,陆丘山早已不能像从前那般应对自如,林故渊却仍以过去两人对垒的情势来揣度彼此,三五招之内,竟将陆丘山逼得接连后退。
只听当当格挡之声不绝于耳,陆丘山方寸已乱,汗水涟涟落下,玉虚子冷眼旁观,突然喝道:“丘山,出掌!攻他左肩!”
“是!”陆丘山一掌挥出,玉虚子所指位置及其刁钻,林故渊剑已刺出,回剑不及,只得同样举掌相抗,两人掌心相击,顿时罡风四起,陆丘山只觉一股澎湃内力自双掌相接处灌注而来,立即运起内力相抗,可师弟送来的这股内力极其古怪刚猛,挡住一股,后续层叠如水波接连不断,一圈圈扩散,一股接着一股,一波更比上一波强劲难御,在体内横冲直撞,不仅不随时间减弱,反而越叠加愈是凶猛,自内部发力,震得五脏六腑如要裂开一般。
第95章 围剿之一
他手捂胸口了连退数步,痛的紧皱眉头,惊诧道:“故渊师弟?”
林故渊一心求胜,不疑有他,旋身回剑再攻,陆丘山心如针细,只顾着研究师弟体内的怪异内力,一个躲闪不及,双手交替之时露出一寸空隙,林故渊眼明手快,举剑便朝陆丘山手腕太渊穴刺去,心道这是基本招式,既直且平,只能用做虚招,这一剑刺出,师兄必然以‘空无意式’翻腕去挡,手肘内翻,剑横于前,便可趁机将师兄手中之剑轻轻挑开,以巧取胜。
当即身随意动,挥剑而出!
陆丘山心思不在比武之上,只听当啷一声,他长剑脱手,握着自己手腕,连连后退数步,卓春眠啊呀一声惊叫:“丘山师兄!”
鲜血从陆丘山指缝滴答流淌,他缓缓移开左手,只见他右手腕被活活剐开一道深深伤口,鲜血嗤嗤喷溅,素白袍袖被血染透。
闻怀瑾箭步上前,捧着陆丘山手腕,冲林故渊吼道:“你做什么!”
陆丘山出了一头汗,仍不愠不怒,温声道:“只是皮肉伤,是我一时走神,未伤及要害,无妨。”
闻怀瑾双眼通红:“什么外伤,再往右一寸,你这只手便要被他斩下来了!”
卓春眠为陆丘山点穴止血,打开药箱取药包扎,林故渊望着眼前景象,脑中一片空白,冲口而出:“为何不躲?”
陆丘山脸一红,依旧维持儒雅气度,轻道:“师弟剑法精进,是我技不如人。”
他语声平和,目光却只在林故渊和谢离之间来回游移,仍惊诧于那一掌所的激昂内力,又震惊又疑惑,心说昆仑派明生心法内力纯正平宁,哪有这等至刚至邪的凶猛内力?
师弟所使的这股激荡凶戾的内功,为何与前日上山挑衅,曾不轻不重打了他一掌的那位风雨山庄史庄主有三五分的相似?
他是旁观者清,用余光瞥向玉虚子,见玉虚子独立在树下,面容苍白,狭长凤目紧盯林故渊的一举一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忽然一动,暗道:玉虚师尊正因与史家二位庄主过招才受此内伤,难道他也发现故渊师弟所用武功有些古怪,因此才命他当众出手?这么说来……这场比武难道只是个幌子?
血仍在淌,闻怀瑾一把抽出长剑,高跃而起,陆丘山心思缜密,喊道:“怀瑾,别冲动!”
闻怀瑾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持六两金在手,柳眉倒竖,一股斩妖除魔的宁劲儿,恶狠狠地朝林故渊飞来:“看招!”
黯淡月光之下,剑刃滚着一颗淡金的光珠,在剑尖化作一道刺眼锐芒,林故渊回身闪避,闻怀瑾却动了真格,出手便是杀招,剑带内力,招招要人性命,林故渊不得不尽力相抗,惊道:“怀瑾,你真要杀我?”
闻怀瑾愠怒:“从前我有多信任你,现在便有多失望,师弟,你一日不与这魔教划清界限,你我便一日为敌。”二人拆了二三十招,林故渊稳住步伐,绝地反击,渐有压制之态。
玉虚子见形势不好,再次开口提点,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双剑交错,两股内力在剑上相抗,闻怀瑾已然不敌,被逼的接连后退,后足抵住一块大石,凤眼一眯,喝道:“春眠,随我拿下这魔教走狗!”
卓春眠扶着剑柄,犹豫着不肯动:“比武过招,哪有以二对一的道理?”
玉虚子厉声命令:“上!助你师兄一臂之力!”
林故渊心头绞痛,惨然笑道;“原来师尊是打定了主意要弟子性命,那又何须多此一举……也罢,师父如我再造父母,我便拿命还他罢!”
玉虚子脸色阴沉,戾色更重:“春眠!”
卓春眠不敢违抗掌门命令,持剑从另侧攻入,林故渊一人迎战两人,一边是怀瑾和春眠配合进攻,一边玉虚子不断提点,相当于以一对三,凭着一手精妙剑法,竟力战成平局。
玉虚子眼看怀瑾和春眠二人联手仍不占上风,暴喝一声:“孽徒,你还不醒悟!”亲自纵身飞来,高高举掌,一掌劈向他胸前,林故渊哪里敢躲,恍惚间竟觉一阵轻松,胸前中掌,剧痛过后,踉跄着连退数步,噗的喷出大团血雾,面孔煞白:“师尊,师尊身上有伤,不可妄动……”
“孽徒,还手!”
玉虚子举掌再攻,只见一道黑影挡在林故渊身前,谢离不知从何处而来,想也不想挥掌迎出,二人掌力惊天破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双掌相接,以硬碰硬,霎时劲风四起,浩浩真气如浪如墙,一圈圈向外冲击扩散,波纹所到之处蒿草尽皆倒伏,大树哗啦摇曳,枯叶乱草风中狂舞不绝。
二人各退三步,四目相对,鬓发飞扬,皆是杀意大盛。
林故渊以剑尖撑地,抹了一把唇边血迹,推向谢离左肩,沉声道:“我答应了师尊,你不要插手。”
谢离回头看他,眼神既悲伤又温柔:“傻子,你还没看明白?你师尊根本不是要你规规矩矩打三场,他等的是我,别硬撑了。”
他抬起头,漆黑眼仁如两颗蒙着寒雾的黑石子,冷冷望向玉虚子:“够了么?”
玉虚子一挥银紫袍袖,聚气收功,道:“够不够,你说了算。”
闻怀瑾和卓春眠相继落地,与陆丘山站成一排,三人交头接耳一阵,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六道灼热目光,齐刷刷向林故渊投射而来,陆丘山的手腕包着药棉,轻轻摇头叹息:“师弟,你为什么要……”
一旁的玉玄子目露凶光,恶声质问:“林故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不承认投靠魔教?”
这几人仿佛约好了一样在打哑谜,林故渊被他们有口难言的样子激怒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他质问陆丘山:“师兄,我平日最敬重你,有什么话请直言相告。”
陆丘山迟疑道:“故渊,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什么?”
“方才你我交手,我察觉你身上一股刚猛内力,绝非我们昆仑派内功心法,请问这内功从何而来?何人所授?”
“我身上的内功?”林故渊轻皱眉头,想到谢离所授功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走投无路之时确实曾习得一门外家内功抵御身上奇毒,武功路数也确实偏于刚猛,有何不对?”
“是为抵御奇毒?怪不得。”陆丘山恍然道。
林故渊沉下性子:“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我只是猜测,若猜的不对,请师弟不要见怪。”陆丘山的眉毛向下弯成柔和弧度,“还记得前日在兼山堂,你曾说风雨山庄二位史姓庄主勾结魔教,滥杀年轻女子,用于偷练禁术,可你方才所用内力,为何……为何与那史庄主如此相似?”
林故渊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望向谢离,电光石火之间,来龙去脉忽然通透——史可追那半人不鬼的样子犹在眼前,皆是被聂琪半部歃血书所害……魔教长生老祖留下的不传功法,歃血术!
他险些忘了,谢离是魔尊啊!
他回身一把扣住谢离的手腕:“你说清楚。”
“说清楚?”谢离的笑里带了一丝悲恸意味,“你如此聪慧,还用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