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懂行,懂行。”史可追阴笑道,“擅闯我史家禁地,偷听他人谈话,不知是谁的手段更下三滥?”
  他向将手中绳结用力一抽,看向林故渊:“我便说呢,普通小贼哪逃得出我风雨山庄东院!看这武功路数,你是昆仑派的,是哪位座下高徒?玉玄子?玉虚子?”
  林故渊呸他一口:“魔教走狗也配提我师尊姓名!”
  史可追却不生气,转头望向谢阿丑,眼中寒气愈甚:“他是昆仑派的,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史可追走向玄宫立柱,不知动了什么机关,竟从地宫一侧暗门跑出一队黑衣家丁,这些家丁与先前搜查东院的那批大不相同,个个身形诡谲、来去如风,手缠黑布,一波将受伤的史均、史齐二人送出密室,另一波收拢渔网,将林故渊和谢阿丑两人分别捆成五花大绑。
  这些人只按吩咐做事,没有一人说话,彼此配合异常默契,极偶尔才互相打个手势,活像一群夜行鬼魅。林故渊暗自咋舌,看了一会,才明白这些人根本不会说话,他们清一色被割了舌头。
  他俩被捆扎结实,并排跪在史可追面前。
  史可追对林故渊全无兴趣,视线只在谢阿丑身上来回打量,逼问道:“你这掌法路数甚怪,我竟未曾见过,你是哪门哪派?天泣楼?七杀堡?”见他不答话,又问:“史不谏做事瞻前顾后,又只爱沽名钓誉,我一向不喜,你们逃便逃了,为何又藏身于此,坏我好事?”
  不管他怎么追问,谢阿丑都垂着头一言不发,神情甚是萎靡。
  林故渊暗自惊奇,用余光瞥着谢阿丑,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谁料越看越觉得奇怪,心说这人城府极深,瞎话层出不穷,自己跟他同道而行这些天,还是没摸清他的底细,倒是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怕是谢阿丑另有隐情,心说罢了,罢了,这一路深受他恩惠,若不是有他,凭我这半点人事不通的性子,怕是出山门就被算计了无数回,管他来路去路,我只报我的恩德!
  于是干脆挺身而出,冷冷道:“不必猜了,这人是我昆仑山后厨烧火的,偷练了点杂七杂八的功夫,怪只怪你那两个侄儿不中用,若送到我们昆仑,也就是烧火的命。”
  他挣了挣身上绳索,发现牢不可破,昂首道:“此事因我一人而起,与我门派无关,与他也无关,你有什么话就问我。”
  史可追枯槁的脸浮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噢?你倒是有几分骨气,那你可知道,你们跑到我门禁地,又听了这些话,不论你们因何而来,都已绝不能活着出去了?”
  林故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自不屑在魔教走狗手中苟活。”
  史可追愠怒:“后生仔好生嘴硬,我再问你一遍,他是谁!”
  林故渊冲口而出:“是你爹爹。”
  谢阿丑仍是低头不语,两肩低垂,脸上有畏惧神色。
  史可追观望谢阿丑表情,发出一阵喑哑的赫赫干笑,尖声对林故渊道:“瞧见没,你这位朋友,不领你的情。”
  又突然收敛神色,“罢了罢了,怕又是些正教魔教厮杀不休的事,世人庸庸碌碌,一天到晚只为这些细枝末节劳苦奔忙,我最怕麻烦,又最烦跟我那位兄长交涉,留着你们也无甚用处。”
  说罢拍了两下手,一旁的黑衣护卫齐齐上前,史可追一挥袖子:“杀。”
  只听齐齐整整一阵金石之音,十多位护卫皆拔刀出鞘,向两人聚拢而来,林故渊凛然无畏,傲然挺直身躯,一动不动,谢阿丑却突然抬头,大声道:“慢!”
  史可追不为所动。
  谢阿丑道:“你不是想练歃血术吗?杀了我,你永远破不了第三重。”
  这句话重有千斤,史可追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林故渊望向谢阿丑,也跟着一愣,谢阿丑道:“你这怪老头,我只当你是非不分,不想脑筋也糊涂,你知道为何你苦苦修炼四年,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却依旧毫无进展,你来,我悄悄告诉你。”
  史可追附耳过去,谢阿丑作势要耳语,凑近他耳畔,中气十足吼道:“因为你手里的《歃血书》,是,假,的!”
  史可追被震得耳朵发疼,往后急退,恼怒道:“你这丑八怪,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你以为听你两句疯话,我就不杀你了么!”
  谢阿丑仿佛想到了极有趣的事,自顾自地大笑,哎呦哎呦的直流出眼泪,使劲摇头,道:“好笑好笑,实在好笑,明摆着的事实,你钻研武学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真不知道你是眼瞎,还是糊涂!”
  史可追咬牙切齿:“你倒是说,为何《歃血书》是假?”
  谢阿丑道:“说的对了,就不杀我们了吗?”
  史可追道:“自然还是要杀。”
  谢阿丑道:“那还说个屁,不说,不说了。”
  史可追看他胡搅蛮缠,知道是故意在绕圈子拖延时间,大约也说不出个青红皂白,可心里却存着一丝疑虑,谢阿丑越是不说,他心头越是发痒,顿时什么山庄谤誉、这两人生杀与否皆抛诸脑后,一心只想听听谢阿丑的见解,便道:“也可以不杀,但是山庄大门你们永远别想走出去了,若你真知道歃血术原委,我可以把你们囚禁在密室中,好吃好喝供养到死。”
  谢阿丑眼睛发光:“有酒没有?”
  史可追道:“天下美酒,尽在风雨山庄。”
  第19章 歃血书
  谢阿丑又瞥一眼林故渊,笑道:“甚好,有酒,有美人,甚好甚好!这生意我做了!”
  林故渊惊愕万分,实在跟不上他的步伐,但又怕谢阿丑是真有妙计,自己横加干预要破了他的局,便低头不语,他穿一身女人的红嫁衣,眉清目秀 肤色匀净,寡言少语,若不知他真实想法,还真会误会是娇羞的模样。
  史可追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惊道:“你们……你们……难道?”
  谢阿丑道:“你这老头果然只知练武不懂人事,到现在才发现么?若不是、若不是我们被门派发现……”
  他顿了顿,故意含情脉脉的望了林故渊一眼:“我们又怎会逃出昆仑山,一路餐风饮露,改名换姓?”
  史可追发出一阵阴测测的尖细笑声,拍掌道:“你长得如此恶心丑陋,这小公子却如此的风流俊俏,有趣有趣,怪不得他保护你,你护着他,好,好……”
  话说到一半,突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你以为这样便能骗过老夫!”他两手扳住谢阿丑双肩用力摇撼:“说!歃血书为何是假!真正的歃血书又在何处!若有半个字不实,我管你们是什么交情,一起肠穿肚烂去罢!”
  谢阿丑被他晃得头晕,只好道:“我说,我说。”他眼珠咕噜一转,“实话跟你说,什么歃血书歃血术,我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史可追登时要发作,谢阿丑往后一躲:“别急啊,我还没说完,我方才听你念了其中几段,就知道这东西根本是无稽之谈,专骗你们这些追求什么天下第一的傻子,也无怪你照本宣科,弄到如此地步,真真可怜可叹。”
  他咽了口口水,道:“那两段是怎么背的?……歃血成书,两相为盟,其奔若虎,动若风,轻若尘,气若、气若什么来着?”
  史可追接口:“气若杀,真气游走任尔东西,绝顶览众山……”
  “对对。”谢阿丑摇头晃脑,跟他一起背道:“绝顶览众山,则天下武学尽溃于此……就是这句,荒诞无稽!”
  “有何荒诞?”
  谢阿丑成竹在胸:“你这老头武功高强,悟性定然不差,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你说,你练了一辈子武功,可曾听说有天下第一的人?”
  “那自然有。”史可追道,“天邪九令纵横江湖那些年,长生老祖为天下第一,长生老祖后来溃败于全真掌教,全真掌教自然又成了天下第一,要论眼下,武林门派多年休养生息,渐渐恢复元气,但始终决不出一位能服众人的武林第一高手,要论单打独斗,恐怕还要首推魔教的沧海君和陌尘君,沧海君隐匿江湖多年,传闻早已死于蜀中,只剩下陌尘君……”
  他打了个寒噤:“陌尘君有了歃血书,更如虎添翼,怕是无人能及了……”
  “你这老头真是愚钝,我只问一句,你罗里吧嗦扯出一车,半句也说不到点上。”谢阿丑不屑,“对,有天下第一的人,因为人是活的,招数活学活用,自然可凌驾于万人之上。但武功是死的,再灵动的招数,记载在秘籍中,都是一板一眼的死物,若是绝顶聪明的人拿去了,自然能练出世间绝顶武功,若是一个愚钝不堪的人拿去,毕生也不过学会寥寥,甚至理解偏差走火入魔,我问你,这样练了第一武功的笨蛋,是否能做天下第一?”
  史可追思忖片刻,道:“练武首推天资悟性,若悟性不够,确实拿到了一等一的秘籍,也无甚用处。”
  谢阿丑道:“那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练了天下第一的歃血术,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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