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陆谦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沈师爷了。”
  衙门的停尸房里。
  沈青江面对尸体,拿出特制的小刀,手起刀落利索地给尸体开了膛。
  一边的仵作碍于面子,强迫自己观看,而衙役们早在放下尸体的一瞬间就原地消失了。
  在沈青江验尸的当口,县衙内堂,陆谦询问完货郎后便放他离开,临走前陆大人还非常贴心地让他去库房支了一贯钱,作为他今日发现尸体报官的赏银。货郎领了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陈璟方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疑虑,他言道:“大人,死者衣饰考究,应该颇有家资,但近日咱们并未接到有关女子走失的案卷,难道死者并非禹安县人?”
  陆谦道:“有这个可能,附近的城镇不少,若她是其他府郡的,便有些麻烦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此女或许并非良家。”
  陈璟奇道:“大人如何得知?”
  陆谦道:“她虽然身着寻常襦裙,但……嗯……”
  陆谦突然磕磕巴巴,神色有些尴尬,陈璟一副纯良的样子,眨了眨眼,问道:“但什么大人?”
  陆谦咳嗽两声,正色道:“但此女亵衣上绣着的……乃是……乃是……”陆大人使了使劲,下了下决心,才把后半句说了出来,“乃是男女欢好的式样。”
  陈璟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佩服自家大人眼力好,还是见识广,只好挠挠头,干笑道:“如此,那属下便去城里的烟花巷问问?”
  陆谦略一沉吟,道:“此女不一定是烟花女子,一来她年龄有些大了,二来烟花女子若几日未归,鸨母早就应该四处寻人了,这不最近也没听说哪家楼里的姑娘丢了跑了吗。”
  陈璟问道:“那依大人之见……”
  陆谦道:“她很可能是哪家老爷豢养的外室或私通的相好,我更倾向于后者,她家人可能以为她去了奸夫家,奸夫可能恰好没来找她,或者即便发现她丢了也不会张扬,结果就是她无故消失多日却无人找寻。”
  陆谦右手握拳放在嘴边,一边摩挲着嘴唇回想着刚刚尸体的情况,一边继续说道:“你们发现尸体的地方离城门足足有20里,离其他村镇就更远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妇道人家断然走不了那么久的山路,且我观死者鞋底磨损较少,也不像走过远路的样子,她身上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不像是被人掳至那处杀害的,我觉得她很可能是死后被凶手抛尸至那处的。”
  陈璟点头称是,同时开口问道
  :“卑职该如何去查找死者身份,请大人示下!”
  陆谦看向一旁摆放整齐的死者衣物,走过去拿起了一枚雕着喜鹊的珠钗,递给陈璟,道:“我看此钗造型用料都很考究,城中能卖此钗的铺子没有几家,你拿着去问问,应该会有所收获。”
  陈璟道了声:“是!”便带人离开。
  第6章 :戳穿
  临近晌午,水云轩的掌柜正满脸堆笑地招待客人,那穿金戴银的贵妇人手上拿着一支华贵的珠钗,那钗通体鎏金,上头用点翠做了只报春的喜鹊,周围嵌着几十颗大小不一珍珠,用料考究造型却不张扬,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奢华。
  掌柜忙不迭地介绍道:“夫人请看,这鎏金喜鹊珠钗唤做‘报喜’,是从司珍局出来的老宫女亲手做的,司珍局那可是专门给宫里娘娘做首饰的地方,这钗我求了很多人才拿到手,全城只此一支,绝无二家!您带上它,准保您跟宫里的娘娘一个样!”
  贵妇笑吟吟地端详着手中的珠钗,刚想问价,就见门口一个黑影闪过来,“啪”的一声拍了个什么东西在柜台上,扬声问掌柜的:“这珠钗是从你这儿卖出去的吗?”
  掌柜看到那钗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不不不不不不,这位官爷,不是小店,您找错了!”
  贵妇伸头一看,哟嚯,这不正是自己手上拿的这支钗吗?还说什么只此一支,眼下这个粗衣麻布的捕快手里都能拿一支,恐怕还沾了什么官司,真是晦气。想到此,贵妇“哼”的一声,把手上的珠钗扔给掌柜,便拂袖而去。
  这晦气捕快正是陈璟,全禹安一共六家大的首饰铺子,前五家他都去问过,就剩了这家水云轩,顶着日头跑了一上午的他本来就有些暴躁,眼下看到贵妇扔给掌柜的那支珠钗,知道这家伙当着他的面编瞎话,就更暴躁了。
  陈璟没有穿衙门的红色罩衣,只穿了黑色长袍,扎着黑色的发带,手里攥着一柄黑色长刀,浑身上下都流窜着一股黑道的气息,若不是腰间挂着衙门的令牌,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只怕掌柜的当时就要报官了。
  陈璟从掌柜的手里拿过那枚珠钗,跟自己拿来的那支放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陈璟说道:“你方才说这珠钗只此一支,绝无二家?”
  掌柜的陪笑道:“误会!误会!这个,人他还保不齐有个孪生兄弟呢,您说是不是?”
  陈璟嗤笑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掌柜的继续假笑:“哥哥弟弟的,不都是一个妈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陈璟当即把从尸体上拿下来的那支递给掌柜的,道:“既然都一样,那掌柜的收好弟弟吧,这哥哥我可就带走了。”
  说罢把另一支钗往怀里一揣就要出门,掌柜的一把拦下他,客客气气地把这祖宗请到了柜台后面的雅间,伺候上茶水,说道:“敢问这位官爷,可是小店有何得罪之处吗?您为何拿着这珠钗来为难小人啊?”
  陈璟不打算跟他弯弯绕,直截了当告诉他:“珠钗的主人死了,你可知她是谁?”
  掌柜的差点蹦起来,他赶忙喝了口茶,但喝得太急反而吐了一身,他没理会身上的茶水,急切道:“死了?怎么可能?她前几日还来铺子里呢!”
  陈璟心说,终于让老子找着了!但他面上却没露出什么,语态平静道:“你且细细说来。”
  掌柜说出了实情,原来这珠钗的主人是水云阁的常客,但她却并不像其他贵妇一样购买货架上的首饰,若她看上了哪个首饰,便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定做一个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仿品。恰如此珠钗,原品为鎏金的钗体,点翠做的喜鹊,再加上南洋运来的珍珠,可谓价值连城,但仿品则是描金的钗体,点翠的颜色是用颜料涂上去的,珍珠也是禹安当地河里的蚌珠,不值几个钱。除了仿制,有的客人也会拿图纸来定做,每每都能满意而归,可见这水云阁的手艺人的确手艺精湛,反正以陈璟的眼神是很难分辨得出两支钗的区别。
  掌柜的以为官府要查他造假贩假,所以一时心虚,没想到竟然是出了人命。他其实也并不完全知晓客人的信息,只知道她唤做韩娘子,家住在两条街以外的一个馄饨摊旁,是个挺雅致的小院儿,他去那儿送过货。
  陈璟立马带人来到掌柜说的那个院子,叩门后开门的是个年近六旬的婆子,那婆子见到官差便有些瑟缩,勉强撑了个笑脸儿,问道:“敢问几位官爷有何贵干啊?”
  陈璟见她眼神闪躲,不像好人,便也没怎么跟她客气,直接问道:“你家娘子呢?”
  婆子揣了揣手,道:“我们娘子外出探亲了,几位不如等她回来再说。”
  陈璟递上珠钗,道:“这钗是你家娘子的吗?”
  婆子接过来看了一眼,慌忙道:“哎呀,亲娘菩萨唉,正是正是,正是我家娘子的珠钗,她……她可是被几位带走了?”
  陈璟面无表情道:“她死了。你跟我们回衙门辨认一下吧。”
  那婆子心思不定地跟陈璟回了衙门,陈璟回来时沈青江已经缝合好尸体,正坐在一旁喝着茶,陆谦则在看验尸档案。
  陈璟让杜彪先带着那婆子去认了认尸,自己则跟陆谦简单说明了自己外出探查的过程。说到司珍局时,沈青江那边“啪”的一声,茶碗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陈璟和陆谦被响声吓了一跳,看向沈青江,只见他正伸着舌头,用手扇着风,想来是被热茶烫到了。陆谦忙关切地问道:“长赢你没事吧?”
  沈青江忙起身道:“学生失态了,大人莫怪。”
  陆谦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陈璟甚少见到沈青江这副表情,本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死机会的他马上开口说道:“长赢你伸舌头的样子好像隔壁三婶养的黄狗,天气热时它也会这样伸着舌头哈气!”
  沈青江收回舌头,语气平淡地说:“我只是像,而你这张嘴是真吐不出象牙来。”
  陈璟自知说不过他,只能撇撇嘴继续跟陆谦
  汇报。
  话说那婆子去认尸,一眼就认出是她家的娘子。她本以为人是被官府抓走了,没想到是被害了,当时就吓得腿软站不住。
  杜彪连拖带拽,把人扶到了内堂,陆谦见那婆子吓得着实有些魂不附体,便让她坐到了一边,命人给她一碗热茶压压惊。
  热茶下肚,婆子才缓过来,勉强能回话了,她道:“启禀大人,老婆子姓黄,主家姓韩,闺名唤做冰儿,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一身孤苦,没想到今日也命丧贼人之手啊!”说罢便掩面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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