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伤口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璟的确受伤了。
  陈璟见他并不生气,便蹬鼻子上脸开始自己招认:“那你知不知道,林芳阁没有关门,是我自己没带够银子,怕丢脸所以才没说实话。”
  沈青江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陈璟解释道:“我真的去了的,长赢你信我,谁知道那砚台那么贵,要三十两银子,快赶上我一年的俸禄了,谁会揣着三十两银子满大街跑啊!”
  他语气气愤,但说话有气无力,听上去倒有些像孩童撒娇。
  沈青江不禁笑道:“长安新砚石同坚,不待书求遂许颁,林芳阁的砚台可都是上等的澄泥砚,质地坚硬色泽上乘,三十两不算贵。”
  “你光杆一根自然觉得不算贵,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肯定要多多盘算。”
  “陈叔陈婶常年不在家,能吃你多少干粮,再说你连家都没成,哪来小的要养?”
  “先备上啊,多备点聘礼,将来娶个漂亮媳妇儿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岂不美哉。”
  沈青江嗤笑道:“就你还娶媳妇儿,一天到晚泡在衙门里办案子,哎哟,怕是将来你媳妇儿要被我拐跑喽。”
  陈璟勒了沈青江的脖子一下,恶狠狠地说:“你敢动我媳妇儿,我跟你同归于尽!”
  沈青江本就背他背得费劲,这么一勒差点没站稳,伸手就给了他一拳,道:“再胡闹你就滚下去自己走回家!”陈璟这才老实,再加上他实在头晕得难受,趴在沈青江背上晃晃悠悠的就这么睡了过去。夜里他只觉得朦朦胧胧间被人喂了汤药和水,等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上发了汗已是轻快了许多。
  陈璟坐起身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沈青江,想来是照顾了自己一整夜。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禁感叹道:“长赢的医术可比我家老子厉害多了。”
  陈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陈璟的父母医术高明,靠着行医也算吃喝不愁。无奈陈璟却对行医之道一窍不通,偏爱舞枪弄棒,还颇精此道,他父母也不强求,只道天意如此,于是便给年幼的陈璟拜了师傅习武,多年下来陈璟在方圆百里已是鲜有对手。
  而沈青江是十八年前被陈璟父母收留的乞儿,后来发现沈青江在医术上天分奇高,成日里就爱抱着医书钻研,于是干脆养在了家里。陈璟比沈青江小四岁,沈青江自小便对陈璟照顾有加,陈璟性子顽劣,独独对沈青江言听计从,夫妻俩一看这小子有人管教,倒也乐得清闲,便放心四处云游行医,常常三五月不回家,陈璟和沈青江就这样被放养长大了。
  再后来陈璟被上任知县老爷相中做了捕头,他便同时举荐了沈青江,沈青江不仅通医道,懂验尸,还学贯古今,知县老爷便留他做了师爷,前任知县升迁,禹安县令空缺了半年,县里的公务一直由两人尽心打理,这禹安县也算是家给人足。
  陈璟一动,沈青江便醒了,陈璟出于某种本能,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头倒了下去,闭眼装睡。沈青江揉揉眼伸了个懒腰,先是探了探陈璟额头的热度,看对方已经退烧,又摸了摸脉相,断定对方已无大碍之后,便准备起身离去。
  陈璟却在此时悠悠转醒,气若游丝地唤沈青江:长……长赢……我想喝四娘家的五味粥。”
  沈青江见他醒了,忙弯腰把他扶起来,靠在床边坐好,柔声道:“五味粥甜腻,你大病初愈不宜多吃,我去给你熬点白粥可好?”
  陈璟装作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点头道:“好,还要配小酱瓜和咸蛋黄。”
  “好。”
  见他有食欲,沈青江便放心了许多。陈璟自幼习武体格强健,轻易不得病,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来还需慢慢调理。
  沈青江去厨房煮了粥,切了腌渍好的小酱瓜和咸蛋黄一起端过来,陈璟偏病如西子,连调羹都拿不动,没办法沈青江只好一勺一勺喂他。
  一碗粥见底,沈青江欣慰地想,食欲不错,应该是无大碍了。见他一脸倦容,头两天忙得也没顾得上梳洗,胡子拉碴的,便又去打了清水来给他净面。陈璟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沈青江忙前忙后,偶尔咳嗽一两声,沈青江就会马上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好容易收拾完了,沈青江才拿起调羹准备喝粥。他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陈璟,沈青江奇怪地想,他明明面色如常,脉相平稳,为何身上无力呢?莫非还有其他疾患我未曾探出吗?
  思及至此,他盘算着饭后给陈璟再号一号脉相。
  此时衙门里的杜彪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喊道:“头儿!不好了,又死人了!”
  陈璟掀开被子跳下床喝问道:“什么?哪里发现的?”
  “北城郊外路边的草丛里!”
  “长赢,走!”
  陈璟迅速穿衣拿刀,就要带着沈青江去现场,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啪”,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完了!
  他僵硬地回头看沈青江,果然看到了对方手里被捏断的调羹。
  沈青江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调亲昵:“阿璟啊,你这病好得还真是快呢。”
  第5章 :良人
  杜彪眼看气氛不对,甩了一句:“头儿,我在外边等你!”不顾陈璟求救的眼神,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他刚走到院子中心,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啪啪啪”的耳光声和陈大捕头一边哭喊一边道歉的声音。
  回想起昨日的场景,杜彪不禁打了个寒颤,沈师爷这一手针法确实出神入化,平日衙门里的兄弟们有个肩酸背痛的,他一针下去疼痛全消,且从不收诊费,因此虽说沈师爷年纪不算大,但大家对他确实敬重。
  不一会儿,陈璟背着沈青江的药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不慌不忙一袭青色长袍的沈师爷。
  其实沈青江长得很清秀,他双眼狭长,睫毛微翘,鼻梁高挺,这张脸放在女子身上也不突兀,且他皮肤透白,腰肢纤细,幼年时的确常被认成女娃,长大后骨架长开才好了些。但奈何他性子太冷,这么多年除了陈璟,其他人对他并不敢太亲近。
  杜彪拉过陈璟,不理解地问道:“头儿,你怎的成天在沈师爷那儿作死啊?”
  陈璟挑眉道:“你不懂,长赢他刀子嘴豆腐心,消了气就好,不会对我下死手的。”
  杜彪看着陈大捕头有些红肿的脸颊,对“刀子嘴豆腐心”这个评价不敢苟同。
  三人骑马来到北郊外,见到了那具躺在路边草丛中的女尸,草丛足有半人高,女尸又身着草绿色襦裙,与茂盛的杂草融为一体,因此并不容易发现。她装扮精致,死状骇人,散发着令人不愉悦的腐臭味。
  沈青江简单验过后,起身对陈璟道:“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妇人,死了至少两天,雨水泡过,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脸被人用利器割花,是死前所致,身上还有死后被野狗咬食的痕迹。她真正的死因是勒死,我看脖子上的红印跟尸体旁的那条腰带吻合,那个应该就是凶器。”
  陈璟皱眉:“两天前一直在下雨,怕是其他证据都被雨水冲没了。”
  沈青江道:“的确,连野狗的脚印都没留下,何况是凶手。”
  陈璟扭头问杜彪:“尸体是谁发现的?”
  杜彪扯出旁边脸色发白的货郎,一把把他推到陈璟面前,道:“是他。”。
  那货郎显然是被女尸的死状吓得不轻,一张嘴牙齿就打颤。
  陈璟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他:“来,喝口酒压压惊。”
  货郎猛灌了两口酒,被呛得咳嗽,陈璟拍拍他的背,这才缓过来。酒壮怂人胆,货郎终于开了口:“小人是五斗米镇人士,每日清晨从镇上赶路到禹安城来卖货,傍晚再驾马车赶回家。今早行至此处时突然内急,便把马车停在路旁,到草丛里方便,闻到旁边臭味刺鼻,扭头一看仿佛是一人躺在那里,我还道是哪位行人也在此处方便,但转念一想,方便怎么可能躺着,一时好奇便上前拨开草丛,便看到……便看到那里躺着的……躺着的……”货郎说着打了个哆嗦,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这货郎每日在禹安城里叫卖,大部分人都认得他,他做生意童叟无欺,平日里对人也和善,倒是个做正经营生的。
  因的那场雨,现场再没有有价值的线索,陈璟等人只得先把尸体和货郎先带回衙门,再去问陆大人接下来的安排。
  禹安县衙内堂。
  陆谦坐在书案后正在皱着眉头看一份公文,似乎内容令他十分头疼。他听到陈璟一行人回来,便不着痕迹地把公文放到了桌下的抽屉里。
  见礼后,陆谦走上前来简单查看了尸体,尸体被雨水泡过,已经开始腐烂,表面上很多证据被破坏了,连死亡时间也无法准确估算,但万幸还有一个办法。
  沈青江道:“大人,我可以把尸体剖开,看看她胃袋内的食物,再同她尸身腐烂的程度对比,应该能更加准确地推断出死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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