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与逃跑的黑影擦肩而过,她甚至碰到了对方的衣服。事发突然,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她下意识发出叫喊去追那个身影,可对方跑得太快了,一直跑出大门到马路上,宗念穿着拖鞋,鞋跑丢一只可全然顾不得,她大吼着“你站住”,只有一个念头,要追上他。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踩到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玻璃酒瓶,脚底一滑,整个人重重扑到水泥路面上。
这一跤摔得很重,等她回过神再去找,整条街四下无人。
那人消失了。
撑着站起来拼劲最后的力气往回跑,小院过道处平躺着一个人,宗念看清脸一下懵了,那人——是南方爷爷。
她拍老人的脸,大声叫名字,皆没有反应。掏出手机打120的时候,宗一轩穿着睡衣从主楼出来,见到这番场景瞬间清醒,“姐,怎么回事啊?啊?”
“你闭嘴!”宗念吼他,电话接通,汇报位置和情况,央求急救尽快赶到。
“到底怎么回事啊?爷爷?爷爷您醒醒!”宗一轩想摇晃老人又不敢大力动,只得趴在地上大声叫对方的名字。
“刚才进来人了,我没追上。我先……先报警。你回家,叫爸。”按数字的手不听使唤颤抖,宗念左手强制按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打通报警电话。
宗文康来了,见状亦显得慌乱——晚风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让儿子去叫爱兰奶奶,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先知情,先救人。
爱兰奶奶下来时救护车与警车一同赶到,她叫着“南方,南方”,声音几近哭嚎,她好像破碎了,整片夜空似也随着一起破碎。宗文康陪同她一起去医院,只交代宗念一句,“别怕,冷静点。”
对,要冷静,要理智。
留在院里的人,刘英、静芳奶奶和闫春爷爷听得动静全部出来,大家皆是不解神情,弄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警察也来了。宗念告诉宗一轩先安抚其他人休息,其余不要讲。
讲了便会有猜测,而眼下到底什么情况她也说不清。
她与警察讲明情况,听到问话,“就是说你也没看清是谁,也不知道意图对吧?”
宗念摇头,一团乱麻。
主楼的声控灯年前坏了,还未来得及修。而院子里只有两盏小地灯,光线昏暗,再加上当时那种情况根本看不清脸。
“这里有没有监控?”
“有。”宗念先指了指主楼楼口,又扬手指指大门,“那里还有一个。”
“就两个?”
“对。”
宗文康不愿让老人们生活在注视下,楼道、房间里皆没有装监控。晚风地方小,平日进出人员更是简单,这监控就像摆设一样,根本无人在意。
“监控先拷给我们吧。”警察环顾四周,又打量宗念一番,“你伤得也挺重,先去医院处理下伤口,之后来所里做个详细笔录。再回忆回忆,想起什么及时联系我们。”
“好。”她一瘸一拐送他们出大门,警车离去,她看到陆河。
第42章 “自己人”
“怎么回事?”陆河跑上前,看到宗念只穿一只拖鞋,睡裤膝盖处被磨破,透着两团血迹,左脸有一片血淋淋的擦伤,他扬起她的手,伤处从掌心侧面一直延伸到小臂。
而人,嘴唇惨白,双眼空洞,像失了魂。
“先去医院。”陆河抱起她,刚走一步,听到声音,“先回家吧,我……我换双鞋。”
这才注意到连袜子上都有血,脚的大拇指顶头处一片红。
宗念将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声音似小动物的呜咽,静静的、谨慎的、脆弱的。
所有的恐惧、惊吓与慌张在这一刻变成切实的怕,怕南方爷爷出事,怕晚风出事,怕自己出事,怕,似隐藏的魔爪轻而易举便抓住了她。
“好了,好了。”陆河抱着她回家,将人放到玄关座位上,先拿出运动鞋,放回去,又拿另一双拖鞋给她穿上——这一身伤,看得心像被什么碾过,生硬的疼。
“你怎么来了?”宗念问。
“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就过来了。”
宗念以前说过,电话打完没接,两小时内不回复就是需要援助。他刚刚确实打了电话,没人接,没由来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等不到两小时就直接过来了。无论如何,他想亲自确认一下。
第六感从来没有这么准过。
“哦哦,手机静音了。”宗念目光呆滞,双手交叉在一起微微颤抖,“我睡不着出来透风,看到有人在小院,那人推了南方爷爷,我来不及想就去追,没追上,自己摔了一跤……回来……回来南方爷爷就不省人事了……”
陆河这才知前因后果,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怕。”
“我是不是不应该追,我应该先确认南方爷爷好不好。”宗念低声抽泣,“陆河,我真的……我没有想,我脑子转不过来……”
那种情况下只能遵照本能反应,谁都一样。
陆河理解她此时的感受,单手轻轻蹭掉她的眼泪,语气温柔,“不是你的问题。我们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想想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一步一步来,嗯?”
宗念一下被拉回现实,对,还要去派出所做笔录,还要去看看南方爷爷,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能自责,更不能倒下。
闭起眼睛做个深呼吸,她对陆河点了点头。
陆河扶着她出家门,走到晚风正门时去摸墙上开小门的按钮——宗文康给正门安了套电动装置,墙上有两个按钮,一上一下,上边对应车可以开进来的大门,下边对应人通过的小门,从里面按对应按钮,大门会自动开启,小门则需要人拉一下。陆河的指尖先摸到上面的按钮,随后才移到下面,按一下,小门开启。
有什么东西在宗念头脑中一闪而过。
“怎么了?”陆河问话。
“喔,没。”宗念摇摇头——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现在的她太混乱了,就像突然串台的电视机,很多颜色,很多画面,嘈杂地混搅在一起,完全理不出头绪。
陆河开去离晚风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在急诊室处理伤口时,宗文康打来电话,说南方爷爷在市一院,送到就直接进了抢救室,他在试图联系子女,可电话一直打不通。爱兰奶奶情况也很糟,站都站不住。他会留守医院,宗一轩那头继续打电话联系家属,让她先安心配合调查,结束后再说。
这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
身上都是擦伤,最重的是大脚趾——摔下去时脚卡到水泥地上,指甲断掉三分之一,与趾头的连接只剩一层皮,血肉模糊。可坐在病床上的宗念感觉不到疼,她反反复复在回忆刚才的情景,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究竟哪里不对?
陆河怕她见伤口,站在她旁边将人朝自己的方向揽了揽,与此同时单手盖住她的眼睛。
“怎么弄的,伤这么重。”医生取掉断裂的指甲,一边包扎一边嘱咐,“你这个一定要注意不能感染,穿宽松透气的鞋,减少脚趾压力。后续要是发热或者流脓,赶紧来医院。”
“好。”陆河替答,“身上的呢?”
“那些好点,创面大但是都不深。洗澡时候注意点,也是避免感染。”包扎工作结束,医生起身问道,“家里有没有止疼药?”
陆河看宗念一眼,犹豫,“您帮忙开一点吧。”
“家里有没有止疼药都不知道啊?”医生似将他当成完全不操心家务的男主人,面色冷峻说道,“过来吧,我给你开点药。回去一定要让你爱人好好休养,伤这么重。”
私人医院,急诊室只有两位病人,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宗念在安静中闭起眼睛,一遍一遍,一丝不苟去回忆刚刚过去的画面。南方爷爷没有喊叫,从主楼到小院,这十几步路,老人只是挥着手去追,他没有发出声音。这不对,绝对不对。
当她看到那人推南方爷爷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叫——完全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惊恐时、害怕时、慌乱时,人是会不由自主喊叫的。她追着那人跑了几十米,嗓子都要吼肿,怎么可能不乱叫呢。
是仇家吗?有针对性的?
可老两口在晚风已经住了五年多,人品摆在明面上,会有什么仇家?
陆河拿着药回来,见她发愣,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
电光火石间,宗念感觉有什么一下冲到脑袋里,她握住他的手,“你,来过晚风几次?”
“我?”陆河愣了一下,“十几次?记不清了。”
十几次。他仍然会在上下按钮间犹豫那么一下。
而那个人,她追的那个人,是无比准确地按到下面能打开小门的按钮,而后飞快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宗念倒吸一口气。
“想到什么了?”陆河见她面色凝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