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话说完倍觉不自在,于是只顾闷头扒饭。
  陆河这时拍拍他肩膀,“你不也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么。”
  “就是。”宗念接话,“你不能觉得以后不稳定就这么干吊着人家,等哪天小文移情别恋,有你后悔的。”
  “我没吊着她,我就是……”宗一轩烦闷地放下碗筷,“看电影,你俩到底去不去。”
  “不去。”被问到的二人异口同声。
  “爱去不去。”宗一轩起身,“我上楼了。”
  目送他上去,又听门“砰”一声关上,宗念朝陆河使个眼神,“被说中心事,生气了。”
  陆河牵牵嘴角,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碟,而后叠一摞抱至厨房洗碗池,全程没有说话。
  宗念碾着跟过去,站到他身边,柔柔弱弱的姿态,“在生气呀?”
  “你说呢?”他专注洗碗,不看她。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阐述一下今日事件的前因后果。”
  陆河似笑非笑,“行,只说与本案有关的。”
  宗念乐一下,“淑云奶奶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是她表姐的孙子。奶奶就联合院里好几个人给我下了个套,我根本不知道是相亲。那哥们也是被套进来的,而且人家有女朋友。”
  “那你再自辩一下聊挺好,彼此印象都不错的事儿吧。”
  “哈哈,他就是以为我恋情惨遭阻挠,想帮忙搪塞一下。”宗念点评,“是个好人。”
  “哦,好人。”陆河将洗好的碗碟放在一旁控水,语气不惊附和她的话。
  “你别误会!”宗念急忙说道,“今天这事归根结底还是爷爷奶奶们关心我,那话怎么说来着,关心则乱。我想让他们开心,想让爷爷奶奶知道他们的心意我愿意接受,所以最后也就说接触接触。天地良心,我俩联系方式都没留。”
  陆河洗好碗,用旁边毛巾擦了擦手,转过身静静打量她。
  初见宗念时只觉她勇敢,勇敢地站出来仿佛与所有人为敌都不怕,坚定地告诉他“我会帮你”。后来发觉她自由,站上诺大舞台,那是一种从上到下,全身每一处都散发光芒的闪耀自由。若这些只算吸引,陆河承认,他被吸引得难以挪动脚步——勇敢与自由,是他的渴望却不可得。随着一日日相处,他渐渐发现她身上更多可贵品质。宗念有一颗纯真的心灵,那是对不公的抵抗、对困境的不屈、对他人的宽厚、对误解的释怀。她在某种程度上深刻地影响着他,以至于陆河偶尔会自问,我是不是也应该让过去的成为过去?
  至纯至真,这样一个人,他愿意用余生守护她。
  宗念歪头观察他的神色,“听到没有,绝无谎言。”
  见陆河还是不为所动,她拽拽他衣袖,“行了,别生气了。”
  陆河回过神,“我生哪门子气,早看出来了。”
  “那……”宗念指指楼上,“那你刚才不理我!”
  “什么时候?”
  “我叫你们吃饭,你直接忽视,理都没理!”
  陆河蹙眉眨巴两下眼睛,反应过来后眉头舒展,“嗨,遮光帘吊杆尺寸没买对,杆子架上去窗户就打不开。一轩我俩研究半天才找到办法,根本没注意你来。”
  男人呐,果然一次只能干一件事。
  “那我原谅你了。”宗念笑。
  “你原谅我?”陆河双手架住她胳肢窝直接将人放到台面上,双手环住她撑住台面,“我看看你怎么原谅我。”
  宗念因刚才那下痒得咯咯乐,“要不你也去相次亲?”
  “我不去,相够多了。”
  “诶诶?”
  “不然怎么能看出你俩演戏。”
  “不许岔开话题!”
  陆河只看着她笑,“如果相亲对象是你,早就定下来了。”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里面有星光闪闪,也有她。
  宗念弯下腰捧起他的脸,陆河的吻在下一秒便落了上来。
  悬挂的月,夜晚的风,炽热的灯,温暖的家。
  还有,我深深喜欢的那个人。
  第36章 “你别告诉爸”
  宗文康在小年这天回来,亲自下厨,备菜摆满厨房操作台。
  他做,宗念便吃着薯片站在旁边同他聊天。大姑一家安好,去这阵子几乎每日打牌喝茶,姐弟俩难得有这等闲散时光,好似将毕生的话都讲完。逢周末便由大姑女儿带他们出去转,去过江边,去过博物馆,还去看过话剧。
  宗念问好不好看,宗文康说好看,可就感觉里面的人都太沉不住气,因为一件小事,一会生气一会高兴。宗念说那是表演形式啊,话剧可不就要求演员表达大开大合的情绪,不然怎么有艺术张力。宗文康便笑着揶揄她,哦我都忘了,咱家里有位艺术家呢。哎呀,音乐家音乐家,宗念笑着纠正。
  热油下锅,蒜末花椒一把撒入,香气顿时四起。豆角上还粘着水,朝锅里一倒油花喷溅,宗文康一边掂勺一边叮嘱,“离远点!”宗念退后一步,问道,“爸,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老式抽油烟机呼呼作响,宗文康扯着嗓子问,“说什么?”
  “没。”宗念大声回。
  应该是在母亲过世后吧。家里有妈妈,就好似拥有一个万能宝盒。饭菜永远香喷喷热乎乎,地板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衣橱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叠放整齐。家是妈妈的主场,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摆放,了解这里的每一种细节,连一枚掉落的螺丝钉她都记得自己将它收到哪里。没有妈妈的家像一座外表仍华丽,内里却杂草丛生混乱不堪的庄园。每个角落都是妈妈的影子,宗文康看得到她,太过思念她,所以才从庄园里搬出来了吧。
  原来的房子没有卖也没有租,钥匙就在宗念的钥匙串上,每天携带,日日能摸到。宗文康说万一你们俩以后有需要,多少是个保障。
  你们俩,指的是宗念和宗一轩。
  一盘鲜亮的豆角腊肉出锅,宗文康转转肩膀,准备炒下一个菜。
  宗念见状上前,“我来吧。”
  她怕父亲肩周又疼。
  “别了。你啊,先观摩把理论学会,之后再实践吧。”嫌弃的意味呼之欲出。
  宗念嘿嘿乐,忽而想起小川的事,于是问父亲,“小川这阵联系过您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好像要走,玲姐跟我说的。小川意思是找个时间单独同咱俩讲,所以我暂时没问他。”
  宗文康正在倒油的手停了一下,而后又向锅里倒一点,这才说道,“那就等讲了再说吧。”
  “要不要先招人?”宗念有顾虑,“年后有两个新人会住进来,就怕突然一下人手不够。”
  “有想法但还没说,那就证明不是临时有什么变故一定得走。”宗文康神色如常,“等他说了再集中招人吧,院里情况小川清楚,就算要走也会留过渡期,他不是那种没责任心的孩子。”
  “行。”宗念有些犹豫,“那万一……是不是要留留他?”
  “留肯定要留的。但是别当人家绊脚石,有更好的去处当然要支持他去。”
  开门声响,宗一轩抱着篮球直奔厨房而来,“爸,今天你主厨啊?”
  “主厨、洗菜、切菜、装盘,全是爸。”宗念抢答。
  宗一轩扬扬下巴,“那你干啥了?”
  “看不出来啊?情绪价值。”
  “你快洗洗脸去。”宗文康替女儿说话,“放个假除了睡觉就是打球,也不知道帮帮你姐。”
  “帮了帮了。”宗念公正之余不忘强调,“回来还是有一点微小的帮助。”
  “宗念你不讲武德!”宗一轩食指点点她,“狗咬吕洞宾。”
  “说谁狗呢。”
  “谁叫我说谁。”
  “哈,我要是狗,这屋里三个谁也跑不脱。”
  “得了,骂一圈连我都带上了。”宗文康催促儿女,“洗手,盛饭。”
  许久未有这样时刻,电视里放着小年夜晚会,聊天话题一个接一个,喝几杯酒细汗渗出,若非周遭无邻居,吵闹得恐怕会被提醒扰民。餐桌是一项顶呱呱的发明,一桌菜摆上去就是风景,一家人坐一起便是团圆。至少在一餐饭的时间里,可以短暂忘却还未交出的报表还没有发送的邮件,忘却还未还上的人情还没有学会的规则,忘却一盏灯的孤独、一段路的委屈、一首歌的心酸、一通电话的决绝。
  餐桌上,菜热、饭香、酒烈、人暖。是流光慢泻,是天涯此时,是草草杯盘供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
  一餐饭吃到月上枝头,宗文康偶然撇见墙上时钟,“蹭”一下站起来,“我……我值班去了。怎么吃着吃着都到这个时间了。”
  “爸,我去吧。”宗一轩欲抢活,谁知起身时歪一下,险些被椅子绊倒。
  今晚他喝得最多。
  “站都站不稳了。”宗文康穿上大衣,“你俩收拾一下,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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