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赖皮。”宗念脸红,掩饰似的起身开始收拾餐具,“赶紧回家。”
“我刷碗。”陆河抢过她手中的餐具,径直走向厨房水池边,边洗边问,“你元旦怎么过?”
“我28号在古镇有演出,1号的话……”
“演出?能去看吗?”意识到自己急切,陆河赶紧找补,“哦我妈之前还问来着,她也挺想看你演出的。”
“那太好了。你们如果去顺便把我爸带上吧。”
“好。”陆河洗过碗,提上背包和大衣,又在玄关处换好鞋。即将出门时转过身,“考虑一下。”
“什么?”
“一起去看天安门。”
宗念忍住笑,故意说道,“我看过了。”
陆河知道她懂了,便笑笑不再追问,“进去吧,外面冷。”
古镇跨年演出前一天,非也全员抵达,他们将与本地艺术家进行一次排练,地点在市剧院排练厅。
过程异常顺利。提前沟通过曲目和演出形式,加之大家皆是专业人士,排练重点放在器乐衔接与合奏。许是签约在即需避免任何负面新闻,又或许格外注重这次机会,陈允全程晚辈姿态,难得谦逊和善。连吉他手大为都忍不住打趣——今天绝对吃错药了。
下午五点排练结束,宗念单独叫住陈允,理由是“喝杯咖啡”。
就近找家剧院旁边的咖啡馆,两人面对面坐下,点了单,陈允才问,“又要拒绝我?”
宗念笑,摇了摇头。她看着他,“你们要签约了是吧?”
可以直说的话,没必要绕圈子。
陈允先是愣一下,诧异的神态并未停留许久,接着点点头,“对,年后走合同。”
“恭喜啊。”宗念真心祝贺,“好事。”
“没告诉你,是因为……”
服务员送来咖啡,对话中断。然而杯子摆到桌上,人离开,陈允依旧没有往下说,好似中断本身就是答案。
“你听谁说的?”他问。
“不重要。”她答。
两人同时拿起杯子,相互错开视线。
“那天,”宗念开口,“在ballon,你临时改歌唱《情书》,是因为有制作人在,想要换个曲风吸引对方?”
陈允放下咖啡杯,反复摸着指肚上的手茧。其实已经不算茧了,初学者才会认为那是茧,对他来说,指尖皮肤的硬度好像与生俱来,玩乐队的人应该有这样一枚勋章。他没有抬头,“有这个原因。以前也有制作人来看,演我们自己的歌都不理想。他们看实力也看潜力,换个曲风……我想赌一把,给他们看看流行摇滚我们同样能玩。”
这是实话,他不想骗她。
“那是我误会了。”宗念像在讲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我以为你是为了给我送别。”
“你怎么知道不是?”陈允抬头,眉头紧锁。
对于宗念毫无波澜地讲出这样一番话,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
“新青年演《万圣夜》,和签约有关系吗?”
陈允忍着火,冷语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那我这么问,新青年音乐节的时候,开始接触唱片公司了吗?”
“宗念!”
“咱俩之间,可以坦诚一点吧。”宗念看着他,“对不对?”
她的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愤怒,甚至,连抱怨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理性,刺痛了陈允。
“接触过,就是上次那个制作人。”他握住咖啡杯,几乎要把杯身捏碎,“但是演《万圣夜》,纯粹因为时机合适。”
“时机。”宗念点点头,“万圣节的时机,也是非也出新歌展示给唱片公司的时机。”
“不然呢?”陈允不由声音大了些,“等这么多年,机会就在眼前,换你是我,你怎么做?”
语气里质问的意味几乎溢出来。
宗念看向窗外,静静等待对方情绪的冷却。
大约过了几分钟,陈允开口,“对不起。”
宗念没有理会这份道歉,继续问道,“《情书》和《万圣夜》,这两首歌词曲必须是非也,这是签约的必需条件吗?”
陈允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呼出,“那边希望是这样。”
“也就是说,要么我成为非也的鼓手,是乐队的一员。要么你想办法说服我,让这两首成为非也的歌。”
陈允没有正面回答。
沉默已经给出答案。
“你表白,”宗念提到这两个字,不知怎么的忽而有些想笑——人无奈的时候大概会笑吧,“也是想先成了,再慢慢说服我?”
“我不知道。”陈允丢出四个字。
然而很快,他又问一句,“我们,不行吗?”
“不太行。”宗念迅速作答,仍是好笑的语气。
“为什么?”
“不合适,不匹配,不对口。”
“你……”陈允咬咬下唇,定了定说道,“不考虑其他,我们,不行?”
他双手紧握,专注地看向她——宗念愿意相信,这是一个不掺入任何杂质的诚恳的问话,可她依旧摇摇头,“不行。”
陈允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情书》的词曲和《万圣夜》的歌词我做了版权申请,有人跟我说过,这是保护我的创作,可以理直气壮一点。”宗念顿了顿,继续,“明天彩排和演出我都会去的,你放心。以后如果需要,就和以前一样,时间合适我就去给你们打。”
说罢起身,“先走了。”
陈允拉住她的胳膊,“你不生气?”
宗念想了想,实话实说,“还好。”
从老梁打来电话,到理清其中因果,再到申请版权,直至今日坐在这里给所有疑惑找到结论,说自始至终心平气和就太假了。那些曾让自己感动甚至会心动的瞬间,那些交付出去真心与真诚,原来只是被利用的过场,是属于某个庞大利益链的其中一环,多傻啊,多愚蠢啊。追溯是陷阱,情绪是漩涡,宗念只是拍拍身上的泥土迅速爬了出来,她告诉自己要做个潇洒的人。
无关紧要的不去在乎,人生一场,乘兴来尽兴归就够了。
“为什么不生气?”陈允执拗地询问,他很用力,攥疼了她。
宗念拍拍他的手,示意放开。
无果。
她叹了口气,“因为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作为朋友,我也真心希望你能站上更大的舞台。”
陈允缓缓放开手——
视线里的人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第28章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
28号这天,陆河带着母亲早早就到了晚风。
午餐时间刚过,宗文康正在院里忙活。接到电话赶忙跑到大门口迎接,带几分歉意解释,“我们整理后院呢,想翻翻土再种些花。要不你们先到家里坐一会,我跟大家说说怎么弄,马上过来。”
薛慧客气,“小念爸爸,你忙你的。陆河今天休息,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就早过来了。”
“叔叔,我去搭把手。”陆河说着就往里走。
“不用不用。”宗文康拦住人,又与薛慧客气几番。实在盛情难却,母子二人只好随他到家中小坐。宗文康给他们泡了茶,聊上数句,特意嘱咐这对母子别见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便急急离开去后院分配任务。
南坊古镇的跨年演出于下午四点开始,宗念的节目排在中间,时间还算充裕。
主人不在,可终究是在别人家,薛慧显得有些拘束。倒是陆河来过几次熟门熟路,指指旁边,“妈,那是宗念的鼓房。”
“鼓还单独占一间?”薛慧来了兴致,起身走几步到可以看到鼓房的位置,门开着,她远远观摩一番,“哎呦还真是,小念爸爸可真有心,培养起来下了大功夫的。”
“这些,”陆河走到母亲旁边指指四周的隔音装置,“都是前一阵我跟宗念他弟还有康叔一起弄的,不好看,但效果还行。”
“小念妈妈……”其实薛慧早就看出来了。宗文康住院时儿女皆在,妻子不曾露面;这个家虽整洁宽敞,但唯独没有“母亲”的气息。对,一个家有没有母亲存在是可以感觉到的。她只是不确定是如自己一样夫妻分开各自生活还是天人永隔。
“爆发性心肌炎,从发病到走就几天时间。”
这个信息是宗一轩告知的。去北京培训时特意找半天时间去宗一轩学校,原本只是劝服继续读研,大好前程须认真对待。二人投机,话题延展许多,宗一轩提到母亲的事,那时他读初三,对少年来说打击似山洪暴发难以释怀,于是开启一段自我放逐的叛逆期。这件事的影响至今仍有残余,小伙子愧疚于父亲和姐姐,盼望尽快独立不再给他们增添负重,因此才在是否继续学业上犹犹豫豫。
“哎。”薛慧长长叹了口气,“小念爸爸不容易。”
她认真识别儿子的表情,问道,“你和小念,有没有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