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甚至还有胜出的时候,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但不光彩地赢了也是赢了。
后来我与他唇齿交.缠之后,因关系变得愈发亲.昵,我的脸皮便变得愈发厚实,各种耍赖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与他对弈的时候很不老实,每走几步便要悔棋。
我私心也不想这般无赖,但我每走完一步,下一瞬谢言便会立刻让我觉得走错了,只能大呼小叫道,“这个不算,我走错了,我要这样走。”甚至还大胆地将谢言的棋子挪走,又将自己棋子换个位置。
谢言这时便会剑眉微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不会再反悔了。”
我说得信誓当当,但下一秒,谢言的棋子一落,我又开始嗷嗷叫,张牙舞爪地要将黑子拿回来,嘴里喊着,“哎呀我搞错了,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
但一般这个时候谢言是不许我犯规的,他微凉的指尖擒住我作弊的手,幽深的眸光落在我微张的唇上,身体前倾,他的呼吸都落在我睫毛上,让我感觉心里痒痒的。
他的声音有些哑,缓缓开口道,“悔棋一次,拿什么来换?”
最后我终究还是被亲得气息紊.乱,眼尾微红,眼眶中沁.出细小的泪.珠。
如今想来,此人后来那般喜欢拘着我下棋,也是另有图谋,只是当日的我不懂。
那些公子哥都被谢言在棋桌上杀怕了,脸上流露出崇拜又悲苦的神色,而谢言则抬起头看我,薄唇微掀,“到你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地从往事中抽离,去看棋桌上的排兵布阵,却冷不丁地瞳孔骤缩。
这桌上的棋局我见过不止一次,熟悉到几乎可以说是将破局的走位倒背如流。这是谢言自创的玲珑棋局,早些时候在姜国的棋谱上疯传,却无人能破。
但我却深谙破局之法,不,准确来说,是曾经的封九月对破局之法了如指掌。
以前的谢言不知有什么古怪的毛病,总是将我当成解闷的宠物,一刻都离不开我似的,办公时非要我在旁写字,闲下来便逼着我与他下棋。
他处理完公务的闲暇时间便喜欢研究棋局,我一看到这些玩意便想打哈欠,也没心思和他对弈,但他就是不让我走,非要将我拘在怀里。
他微凉的体温紧贴着我的后背,我困得打哈欠,眼尾都挂上泪花,却必须强打精神去听他述说各种棋局的精妙之处。
而这个玲珑棋局便是他钻研了半个月的结果,他将拆解之法细细说与我听,连带着还有不时落于我发顶的亲吻。
可是谢言为何要选这个棋局呢?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棋局,就他刚与旁人对弈的就不下数十个,没有一个与过去的重合,但他为何就挑了这个给我?我想到这里,经不住去看他面上的神色。
他慵懒地撩起眼皮,闲闲地看着我,原本冷硬平直的唇角微扬,狭长的眼尾轻挑,浅色的瞳仁像两颗璀璨的玻璃珠子,透着狐狸般一般的狡黠。
谢言,他在试探我。
第41章 “太子殿下,请自重”
谢言他在怀疑我, 怀疑我这副身体里其实藏着封九月的芯子,因此不惜大费周章摆出龙门阵,摆出请君入瓮的姿态来试探我。
我也真真是个蠢货, 竟天真地以为那夜出格的举动能将谢言此人逼退,但谢言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姜国最负盛名的太子殿下,才智无双, 无一不通, 又怎会被我三脚猫的骗术吓退?他如今的举动不就像极了当时与我对弈时那般故意的戏耍吗?
我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在他眼中, 兴许只是一层单薄可笑的伪装, 似茅草屋里破碎的窗户纸,被寒风灌入后还在负隅顽抗,我竟蠢得跟谢言斗智, 又如何能赢得上风?
我的手心因为心虚紧张而沁出了薄汗, 垂于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一紧张我便想死命地咬住下唇,却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一切都还没到最后的关头,自乱阵脚那便是满盘皆输。想想你九泉之下的爹爹, 你不想为他报仇了吗?若想为他报仇,你便要冷静下来。我想到这里, 才将汹涌的情绪收起, 故作镇定地款款坐下。
刚一坐下, 便与谢言的眼神撞个正着, 我不明白他为何总要这般看我, 灼灼目光里透着如狼似虎的渴意, 分明是他自己说我长得很普通, 那他做什么总是这般看我?若喜欢好看的, 那他揽镜自赏便是, 真真奇怪。
谢言伸出冷白的手指,随手执起一枚白玉棋子,淡声说道,“黑子先行。”
他这句话立刻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以往的他便是这般闲闲地说一句,随后便姿态慵懒地托腮看我,眼睛分外明亮,耐心地等着我的下一步,分明黑子先行应是我占到便宜,但我却从未占到什么先行的好处。
谢言下棋时的状态极像那种蛰伏在暗处观察猎物的豺狼,他舔舐着尖锐的爪牙,浑身的皮毛蓬松雪白,端着无害温顺的姿态,灰瞳却直勾勾地盯着猎物偶尔露出的白皙小腿,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扑杀的最佳时机。
他现下就是这般虎视眈眈地将我困在方寸之地,让我进退两难,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又落入他的圈套,我该怎么办?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谢言研究这个玲珑棋局的时候,正好是闷热的夏夜,明明房内四处都堆满了消暑的冰块,我身上又穿着轻如薄翼的纱衣,本应是缓解许多,但我却实在娇气,依旧觉得很热,万般不耐烦地坐在谢言怀中。
他不仅脾性阴狠乖戾远胜毒蛇,就连周身的体温也如蛇一般无比冰凉,与我腻歪地黏在一起也不觉厌烦,他一手执着棋子绕过我的肩,堪堪落在棋盘上,一手又摇着我给他的大蒲扇,分出心来给我扇风。
我实在经不住那热度,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我眼馋那些冰块很久了,恨不得能立刻抱着冰块睡觉,但谢言却不许。
他凤眸沉沉地垂眸睨着我,长手长脚地拘着我,摆明了不肯让我走,还开口哄骗我道,“讲完这个便抱你睡觉。”
我立马垮下个脸,觉得他话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半分吸引力,却又因为挣扎的力气比不上人家,只能颇为窝囊地乖乖听话。
谢言一边轻轻地扇动蒲扇,给我带来几缕沉闷的夏风,一边不断在棋盘上落子。
他与我讲解棋局时总是分外认真,眼睫轻轻扇动,眉眼低垂,唇色淡而形状美,一张一合间甚是撩人,周身的气场褪去了森冷的疏离,更添加几分亲.昵的温柔。
他严厉地与我说,“此局只有一个破局之法,我现在教与你,你需将步法背熟,明日我要考你,背不熟就抄书。”
那时夏夜的暖风拂动窗纱,冷白的月光落在白玉棋盘上,也落在谢言浓密纤长的眼睫上,他似月下仙人那般虚无缥缈,但落于我唇上的细吻,又带着真实的滚烫热度,令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就如此刻,室外的寒蝉嘶鸣沙哑,昭示着夏日已经接近尾声,我几番思索过后,终究还是将棋子落于某处,周围几乎是立刻响起旁观者的低呼声,他们纷纷低语感叹。
“天啊,此处甚是精妙绝伦。”
“太子殿下的玲珑棋局竟然就这样被破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等到这一刻。”
“是啊,都四年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破此局,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就算今日落选了,能见到这般精彩的对弈,也算是不虚此行。”
而我顺着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往上看,便见谢言正定定地看着我,他似是十分高兴,眉眼舒展,薄唇微勾,就连原本死气沉沉的灰瞳,都像在一瞬之间注入了灿灿的星光。
那些落选的贵族子弟皆带着遗憾的神情离场,他们有的哭得眼眶通红,有的用嫉恨的眼神怒视我,有的还大着胆子想要谢言给一副墨宝。
那人话语一落,便眼巴巴地看着谢言,他长得漂亮精致,连浓黑的眼球也晶莹剔透,红唇微张,整个人都透着清纯与无辜。
我在心底冷哼一声,默默往角落的位置走去,却听见谢言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依旧是淡淡的,却隐约能听出几分宠溺的味道,他对那人说,“给了有人会生气。”
谁会生气?简直是胡说八道。
那些人总算是走远了,而此时已接近沉寂的夜晚,荷池里凉风兮兮,荷花的香气伴着湿润的水汽不断地闯入我鼻尖。
我与谢言隔着偌大的棋室遥遥相对,他似是遇见了一件天大的喜事,眉梢上扬,唇角的弧度没来得及收起,径直用那双狭长的凤眼将我看着,像是紧盯着猎物的孤狼,灼热的眼神又像是毒蛇的逡巡。
他定是觉得自己猜中了,便在心底直接将我当成了封九月,他现下定是觉得很是得意,可我却偏要给他泼上一盆冷水。
此时日头早已下山,外边的天空是雾蒙蒙的青蓝色,就连光线也微弱得像是晨昏破晓。
我慢慢地朝着谢言走去,他正端坐在棋室中央,白袍凛凛,身姿似苍劲的青竹,他见我走来,眉梢染上喜色,轻掀起薄唇,喊我“小秋”时,眼眸里带了几分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