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看什么?赵从煊避开了他的眼神。
萧伯瑀缓缓道:古人云:福祸相依,果真如此。
陛下受了惊吓,所幸沉疴渐脱,也许再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萧伯瑀轻轻笑着,像是为陛下高兴,旋即,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捧着赵从煊的脸颊,而后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第52章 清算
大理寺, 诏狱。
牢门吱呀打开,一道脚步声缓步而来。
御史大夫,不, 应该说是罪臣石正迟缓地抬起眼皮,透过蓬乱如草的头发, 只见一双云纹锦靴,再往上是一袭靛青官袍。
来人是他曾经看不起的弃子, 如今的御史中丞宋百鸿。
在这场政斗中, 宋百鸿赢了, 他缓缓坐下,与石正平视。
宋百鸿斟了一杯茶水, 随即递到石正面前, 声音和往常无异, 只不过少了几分谄媚, 石大人, 请。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石正艰难地挺直了身子,他太久没说话,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
宋百鸿笑了笑,怎么会?石大人误会了。
一口一个石大人,石正只觉得无比刺耳。
石正曾位列三公, 对宋百鸿这种寒门出身,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自然看不上,如今宋百鸿倒是攀上皇帝这一高枝了。
陛下看在石大人为三朝老臣的份上,特意赦免了大人。宋百鸿缓声道:只不过, 就看石大人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他的话含糊其辞,石正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忽地攥住了宋百鸿的衣袖, 你、你说什么?!
宋百鸿笑着挣脱开他的手,随即命人将空白的竹牒和笔墨呈上来。
石大人,您是三朝元老,朝中党羽往来,想必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宋百鸿声音极轻,却让人不寒而栗,陛下要的,不过是个名册。
石正顿时一震,混浊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光亮,很快便又暗淡下去。
这份名册一旦落笔,便是将半朝文武送入死路。
这样的事,石大人不是已经做惯了吗?宋百鸿语气平静,可听着却像是在嘲讽。
石正脸色难看得涨红,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
宋百鸿缓缓站起身来,他轻拂了一下衣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
谋逆之罪,可是祸及九族,是生是死,可要看石大人怎么做了。宋百鸿唏嘘道:真是可怜了那个三岁的幼子,我瞧着他已经懂了世事......
宋百鸿!石正艰难地起身,身上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还没走两步便又倒在地上。
宋百鸿神色一冷,直言道:三日后,陛下要看到这份名单。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
牢内重归寂静,只剩石正粗重的呼吸,他盯着案上空白的竹简,手指颤抖着。
............
陈氏谋反,皇帝派虎贲中郎将许寅去抄家,从陈氏的府邸中搜出数十万两黄金珠宝、十张金丝帐幔、五副白玉棋盘,还有一个人......
一个静静地在庭院中拨弄丝弦的人。
在圣令没下来之前,与陈氏有关的人全要关押问审。
侍卫按例将这个人带走,许寅余光轻瞥了他一眼,霎时间,脸上怔愣。
他曾伴先帝左右,自然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宫廷乐师,也是先帝的娈宠尹庄。
慢着。许寅抬手制止。
尹庄缓缓抬起头来,他也认出了许寅,眸中微微发亮,很快便又暗了下来,他跪下行礼,尹庄见过许将军。
许寅皱了皱眉头,先帝驾崩后,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会在陈府中?
你是陈伦的人?许寅问道。
尹庄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我若说不是,将军相信吗?
许寅下令道:带走,听候问审。
是。侍卫立即押下尹庄。
将军。尹庄忽地开口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成全。
许寅道:有什么事情,等问审后再说吧。
尹庄提高了声音:玉玺是我拿的......
你说什么?许寅眉头紧蹙。
尹庄道:先帝去时,是我,从他身上拿走了玉玺。
当时,陈威是奉诏入宫杀了粱平,那个时候,陈威手握三军兵权,无人敢过问他手中的诏书从何而来。
现在,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你从实招来。许寅道。
尹庄缓声道:还望将军先答应我一件事。
许寅犹豫片刻后,他并没有轻易答应,只道:你说说看。
原以为,尹庄会说出放他离开这种要求,可实际上,他却看向了院中的箜篌,惨淡一笑,请容我为将军,拂一曲雁南飞。
这一曲是尹庄学的第一首曲子,也是他弹得最好的曲子。
话落,许寅微微一怔,他轻轻颔首......
宰相府。
王横捧着一摞竹简进来,身后的李善诠紧随其后,将一叠册子放在一旁,他低着头,恭敬地候在一边。
大人,这些都是陈氏的罪证。王横细数着,陈氏一族犯谋逆、贪污滥权、结党营私、私盐、私铸银钱等重罪。
每说一条,身后的李善诠心头便剧烈地跳了一下,他紧攥着手掌心,不觉间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
直至王横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李善诠身体骤然一抖擞。
王横一愣,打趣道:你怕什么,莫非这里面还有你的手笔不成?
李善诠脸色一白,连忙躬身道:长史说笑了,下官只是只是听闻陈氏罪行累累,一时心惊。
跟你开玩笑呢。王横笑了笑,他微叹道:陈氏伏诛,这日子总算是能安生一点了。
李善诠只得连声应和。
两人正准备出去,萧伯瑀忽然喊住了李善诠,李郎官。
顿时,李善诠身体僵直,他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几乎变了调,萧、萧大人......
萧伯瑀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我记得,你的字写得不错。
李善诠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谬赞,下官......下官拙笔,难登大雅之堂。
不必妄自菲薄。萧伯瑀淡淡道,他露出受伤的右手,吩咐道:昨日不慎划伤了手,握笔不便,这几日的公文,就劳烦你代笔了。
闻言,李善诠轻舒了一口气,目光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眼帘,他尽量抑住声音的颤抖,能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萧伯瑀微微颔首,看向案几上摊的奏折,这些奏折需批阅后,呈递御前。你且坐下,我说,你写。
李善诠应声坐下,执笔蘸墨,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请大人示下。
李善诠写得极其认真,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氏一党谋逆的罪证已经下来,包括涉及谋害先帝之罪,受牵连者达上千人。
不日后,皇帝下旨,主谋陈氏父子及同谋者皆斩首示众、株连三族,年十五以下及女子亲属没官为奴,蔡术、石正等以带罪之身流放三千里。
得知诏令后,狱中的石正当场呕出一大口血来,他怒骂御史中丞宋百鸿,可骂了没几声便晕了过去。
陈辙安静地倚在墙角,皇帝赵从煊看在他是帝师的份上,特诏免他一死,赐刖刑。
刖刑,即斩足。
另一间死刑犯的禁室中,陈伦苟延残喘般躺在地上,身上的囚衣早已污浊不堪。
他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陈伦。一道令他痛恨的声音传来。
陈伦紧咬着牙,血迹从他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抬起头,看清来人身影后,他扯着嘴角大笑着,声音沙哑难听。
赵从煊!陈伦咬牙切齿道,他想起身杀了他,然而手脚早已被打断,只艰难地弓起腰背,便轰地倒在地上。
赵从煊屏退了旁人,他缓缓坐下,声音似带着怜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