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个独身的omega带着孩子实在扎眼。
巷子深处传来打砸声和醉汉的咒骂, 之之往他身边贴了贴。
街角的监控探头早就被砸烂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金属支架。
裴寂青被两名保镖一前一后护着,走在老城区的窄巷里, 车辆根本无法通过。
路面年久失修, 坑洼处积着前夜的雨水,车轮碾过时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穿着最普通的棉麻衬衫和深色长裤, 可布料下透出的身形依然修长挺拔, 袖口挽起时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皮肤白得几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黑发柔软地垂在颈后,显然是精心养出来的。
怀里的小女孩趴在他肩头, 更衬得他腰身窄瘦。
路过的醉汉眯着眼打量他, 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愣住了, 即便戴着口罩, 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和通身的气度,都明晃晃地昭示着:这个omega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曾经的老房子已经荒废了,墙皮剥落得像干裂的皮肤,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
院子里杂草疯长, 足有半人高,几株野藤蔓顺着开裂的窗框爬进屋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肆意蔓延。
裴寂青带着女儿穿过这片废墟,脚步踩在碎砖瓦砾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之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破败的地方。
他们来到后山一处隐蔽的角落。
这是当年魏迹亲手选的地方——足够隐蔽,足够安静,足够让逝者远离活人的恩怨。
这里没有墓碑,为了防止那些人找到裴寂青母亲的墓报复,没有鲜花,只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和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标记着位置。
裴寂青蹲下身,拨开地上厚厚的落叶,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土。
“奶奶就睡在这里。”
裴寂青缓缓跪在潮湿的草地上,膝盖陷入松软的泥土。他俯身磕了三个头,额头抵着地面时,草尖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鬓角。
“宝贝,你给奶奶打个招呼好不好。”
“爸爸,奶奶真的睡在这里吗?”她歪着头,大眼睛里盛满好奇。
“嗯。”裴寂青伸手拂去她发梢的草屑,“就在这下面。”
之之蹲下来,小手学着父亲的样子摸了摸草地:“那奶奶会不会害怕?下面好黑啊。”
裴寂青想起那个飘着冷雨的夜晚,魏迹铁锹掘土的声响格外刺耳。
“不会的。”他轻声说,“奶奶很勇敢。”
记忆中的雨丝冰凉,裴寂青当时跪在泥泞里,怀里的骨灰坛冷得像块冰。魏迹的呼吸声很重,混着铁锹铲土的闷响。
“够深了。”魏迹说,伸手要接骨灰坛,裴寂青却抱得更紧了。
裴寂青仿佛又听见那晚魏迹沙哑的声音:“该走了,天快亮了。”
他被半扶半抱地带离时,最后一眼看见的,一片漆黑。
“爸爸?”之之拽了拽他的衣袖。
裴寂青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掉了眼泪。
之之小胳膊环住他的手:“爸爸不哭。”
裴寂青蹲下身说我不哭。
重回此地。
他竟然差点记不住方向。
下城区这些年越发败落了。
这里土地贫瘠,多年前还受过信息素药物的污染的地方。
他对这片贫瘠地越来根本没任何怀念。
怀念的永远是长眠在地底的人。
裴寂青原本只短暂停留,就离开,结果车子半路被人堵住了。
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一顿。裴寂青下意识伸手护住身旁的之之,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
“怎么回事?”他皱眉看向前方。
两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斜刺的阴影里冲出,硬生生将他们逼停在路中央。车头灯刺眼的光柱穿透挡风玻璃,将车厢照得惨白。
司机老陈骂了句脏话,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裴先生,我下去看看。”
他的声音刻意放轻,但裴寂青还是听出了紧绷。
后座两个保镖已经绷直了背脊。
副驾驶的保镖按住耳麦低声汇报情况,另一个则解开西装扣子,右手若有似无地搭在后腰,保镖是梁仪给他的。
之之被突如其来的刹车惊醒,揉着眼睛往父亲怀里钻。裴寂青将她往座位内侧带了带,指尖划过车窗控制键,玻璃悄无声息地升到顶。
他透过茶色玻璃,他看见对面车上下来几个黑影,为首的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老陈已经站在车头前,双臂张开做出阻拦的姿势。
路灯年久失修,只有对方车灯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以为梁仪曾经也是附庸在曾经沈家的一朵菟丝花,柔弱,顺从。
直到走投无路时,他才勉强向梁仪求助,却意外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
没想到他是真的想自己肃清门楣。
裴寂青离开陵市,第一站就是下城区。
梁仪打算把他们安排先暂时离开。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混乱的打斗声。
碰撞的闷响、痛苦的闷哼、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裴寂青立即捂住之之的耳朵,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爸爸……”之之害怕地抓紧他的衣襟。
他迅速按下中控锁,车窗和车门同时发出“咔嗒”的锁定声,裴寂青心跳如擂鼓,他下意识将女儿搂得更紧,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藏在座椅下的枪上。
就在这时,车窗突然被敲响。
“是我,打开吧。”
那熟悉的嗓音让裴寂青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他谨慎地降下车窗,露出一条缝隙,露出魏迹的脸,而后才慢慢下。
魏迹单手撑着车顶俯下身来。
月光下,他眉骨上不知道沾了谁的血,显得整个人透着邪佞,嘴角勾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左耳的耳钉,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解决了。”
魏迹朝着之之握着枪挥手打招呼,露出一个微笑:“她长得真像你,哈啰,女儿,你好。”
之之一下子把自己塞进了裴寂青的怀里,恨不得钻进裴寂青衣服里,她很害怕,只有闻到裴寂青的信息素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很显然,之之丝毫不像她那个钢铁般的alpha父亲,而是像裴寂青,某些方面娇气又胆小。
裴寂青拍着之之的背,才想到当初在南安是答应让魏迹给之之当干爹的事。
魏迹随手将手枪别回后腰,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半个身子都伸进来,刻意放柔了声音:“吓到你了?”
之之把脸埋在父亲颈窝,只露出一只湿漉漉的眼睛偷看。
“别怕,”魏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颗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给你赔罪。”
他故意把糖放在掌心,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之之觉得被冒犯,又能看清糖果的包装。
糖果甜腻的香气混着裴寂青信息素里苦橙香,让她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但她还是没伸手,只是怯生生地看向魏迹。
魏迹低笑出声:“胆子这么小啊,说好的干女儿,怎么见我跟见鬼似的?”
“她才三岁。”裴寂青无奈地拍着女儿的背。
裴寂青抱着之之从车里走出来时,不远处,几束刺眼的车灯直射在地上,梁仪派来的保镖们被制服得死死的,被卸了枪,其中一个额头破了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强光照射下红得刺眼。
“别伤他们。”
魏迹随手甩了甩手,嗤笑一声:“我本来想好好说话的,谁让他们先动手的。”
裴寂青看着那个受伤最重的保镖,现在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轻叹口气:“待会放了他们。“
“听你的。”魏迹漫不经心地应着。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那个额头流血的保镖突然挣扎着抬起头,他嘶哑地喊道:“裴先生!……您绝对不能跟他走!”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痛楚和焦急。
裴寂青停下脚步,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之之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裴寂青回头看着他们:“你们回去后如果想减少责任,就说明我自愿离开的,跟你们没关系。”
保镖说:“裴先生!”
裴寂青抱着之之刚坐进魏迹的车里。
魏迹站在车门外,眼神阴鸷地盯着那几个被制服的保镖。月光下,魏迹右手拇指在颈间缓缓划过,冲手下人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魏迹。”裴寂青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魏迹立刻回头,脸上狠厉的神色瞬间收敛,变脸似的换上副无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