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上浮动,他机械地完成各项检查,整个人如同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医生扫了一眼他全副武装,又偷偷摸摸,神思浮游的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出门右拐去拿号吧。”
裴寂青怔了怔:"啊?"
“不做掉吗?”医生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点了点,“现在手术还赶得上晚饭。”
裴寂青:“真的……怀上了?”
医生说:“嗯,所以要做吗?”
那张薄薄的检查单在裴寂青手中微微发颤。
一个多月了——白纸黑字写着这个事实。
五年婚姻,从二十四岁到二十九岁,裴寂青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一个生命。
医生又问他留下吗?
裴寂青留下一句我回去和我的alpha商量一下而后就落荒而逃。
停车场里,他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未动。
车窗外的树影婆娑,像极了那些在他心头摇曳的念头。
要留下吗?他真的有权决定吗?如果这个孩子将来平庸无奇,一定会特别明显吧。沈晖星会用什么眼神看这个不够优秀的孩子?又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当裴寂青的电话再次响起,许泽提到沈晖星易感期状态糟糕时。
电话那头,向来公事公办的许泽竟罕见地犹豫了:“……先生其实很想您过去。您生日那天,沈先生是推掉了所有行程回来给你过生日。”
那声音顿了顿,许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也很后悔。”
裴寂青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
许泽从不曾说这样感情用事的话,作为沈晖星最得力的秘书,许泽向来像他的上司一样克制而理性。
裴寂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他胸腔里泛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沈晖星能低头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就愿意将这些年所有的隐瞒和盘托出。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未说出口的话,而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意外的生命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却莫名给了裴寂青推翻一切的勇气。
裴寂青的手轻轻覆上小腹,大概他是除了他母亲之外,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
他不想这个生命也被这样对待。
于是他登上了去往外地的飞机,舷窗外云层翻滚,许泽在机场接到他时,沉默地接过行李,递来的房卡在掌心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推开门的瞬间,浓烈的红杉木气息如潮水般涌来,将裴寂青整个人浸透。房间里窗帘紧闭,昏暗中只能看见床上隆起的身影。
裴寂青走近,酒店屋内设施齐全,窗帘被拉得很严实。
许泽说沈晖星已经打过抑制剂的话音犹在耳畔,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狠狠钳住——
手腕就被攥住,只有被握的人才知道,那力道有多大,裴寂青整个人被床上扯,那力道大得惊人,裴寂青整个人跌进床榻,被alpha滚烫的体温包围。
“怎么才来。”沈晖星的声音里压着易感期特有的焦躁,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熏得裴寂青面皮发红,激起一阵战栗。掌心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一头亟待进食的猛兽。
而裴寂青是他对准的食物。
沈晖星往下含咬他的脖颈,齿尖抵上他后颈时,裴寂青突然挣扎起来,被迫仰起脖子,推拒着他:"等等!老公等一下!"
他瑟缩着躲避,混乱中指尖又一次擦过alpha的脸颊,虽然掌风都没有,更不觉得疼,但是裴寂青这幅抗拒的模样还是让沈晖星皱眉,骤然停下,他猩红的眼底满是不解和焦躁:“不做你来干什么?”
沈晖星每个字都像冰锥,往裴寂青心口上扎:“怎么?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
裴寂青头顶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浑身发冷:“……你叫我来就是做这个的?”
沈晖星像是兴致缺缺一般起身,嗓音透着喑哑,大概是被易感期折磨得不轻:“不然呢?”
那种语气好像在反问裴寂青在说什么多余的话。
裴寂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这趟来得多么自作多情,他没想到许泽有一天也会学会骗人,可他仍旧像是自我凌虐一般轻声开口问道:“沈晖星,你当初娶我是不是只为了这个,百分之九十?”
沈晖星不懂裴寂青又在闹什么,现在居然直呼他的名字,明明之前的事他还没给他一个解释,如今已经给他一个台阶下了,到底裴寂青还想要怎么样?许泽说他日日在家以泪洗面,沈晖星才答应让他过来的,不然没有他,裴寂青的发情期会很难过。
裴寂青跟他不一样,他是受过严苛训练的alpha。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没有尊严的alpha吗?
“不然呢?”同样的反问,沈晖星开口说,“我不希望有一天我的omega出现丑闻,上次的情况我不想再看见。”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藏住了裴寂青瞬间决堤的泪水,如果沉沦是漫长的,这一刻的清醒比任何疼痛都来得痛快残忍。
五年的温存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裴寂青沦陷得彻彻底底,而对方始终清醒如初,沈晖星想要一个像花瓶的omega。
裴寂青说:“你不会再看见了。”
沈晖星“嗯”了一声,下一刻他俯身想要重新抱住裴寂青,却被推开,连带着那无处安放的信息素一起。
裴寂青下床:“……老公,许秘书说你打了抑制剂了,我相信凭你的意志力易感期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结婚前你控制得很不错,我让许秘书再给我开一间房,这屋里臭死了。”
沈晖星:“…………”
第25章 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晖星以为裴寂青只是嘴上说说。
那念头轻飘飘地浮在心头, 像一片未及落地的雪,还未触到实处便已消融,他把裴寂青的话当做了惯常的虚张声势, 可当他黑着脸, 指尖微动, 想再一次给裴寂青递出台阶时——却抓了个空。
裴寂青的动作快得厉害,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地毯, 闷响被厚重的织物吞没, 门锁咔哒一声扣紧,最后一点犹豫都没有。
独留下alpha在原地。
许泽递过房卡时, 神色恭敬, 裴寂青不知何时翻出了墨镜, 漆黑的镜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颌流畅的弧线。他微微昂首,轻声开口说:“许秘书, 我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也会撒谎。”
许泽素来平静如深潭的面容裂开一丝缝隙, 愧色浮上来, 他低声道:“夫人, 这……实在抱歉。”
的确夸大了一部分——可有些事也不算假。
只不过……只不过……
这实在也违背了他往日的办事风格。
裴寂青想,什么为他过生日,全都是骗人的。
沈晖星这个人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反复地磨着他的心脏,疼得不尖锐, 却绵长难消,他曾经幻想过的幸福原来不过是浮在表面的一层糖霜,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
他们之间的信任, 也如履薄冰。
一墙之隔,裴寂青睁着眼睛,始终没睡。
夜色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层湿冷的雾,裹得他透不过气。
他盯着天花板,思绪却不受控地翻涌——沈晖星怎么能够狠心到这种地步?他是没有长心吗?自己这么好看,这么多年,他竟连一丝动摇都没有?
沈晖星的眼睛,怕是一出生就被捐了吧,否则怎么会……
越想越气,他咬紧牙关,从齿间挤出一句低低的脏话。话一出口,又猛地顿住,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警觉地摩挲了两下——一个小胚胎,应该还听不懂话吧?
掌心下的温度微微发暖,像是无声的回应。
他忽然觉得饿,胃里空荡荡的,连带着情绪也被抽干了似的。一整天的奔波、争执、心灰意冷,此刻全化作沉重的疲惫,沉沉地坠着他的眼皮。
他蜷了蜷身子,手指仍虚虚地护在腹前,像是护着最后一点未熄灭的火苗。然后,在黑暗与寂静的包裹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裴寂青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将他从混沌的梦境里拽出来,他很难描述他的梦,是梦见了一个缩小版的沈晖星,盯着他说你怎么把我生得这么笨,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苦涩的余味。
他慢吞吞地起身,洗漱时盯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脸,眼下一层淡淡的青影,像是昨夜未散的阴翳。
下楼去吃早饭,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一对情侣的抱怨声挤了进来。
“……昨晚差点被alpha信息素熏死,”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恼意,“到底是哪个没公德的alpha,随便乱放信息素?偏偏还是个很强的alpha,害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