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一巴掌落下时,沈晖星可曾感到心脏被撕裂的痛楚?
大概不会吧。
他只会恼怒,恼怒向来温顺的伴侣竟敢当众让他丢了面子。
所以沈晖星现在才冷遇着裴寂青,不管不问,像钝刀,一寸寸凌迟着这段关系。
他大概有把握裴寂青会低头。
若是从前裴寂青低头也就低头了,将委屈咽成一声温软的道歉,可是这次他却怎么也不想了,他骨血里像突然生出一根倔强的刺,怎么也不肯再弯下脊梁。
他这些年选择了最保险的方式留在沈晖星身边,他把自己修剪成最妥帖的模样,像株被驯养的植物,只按alpha的喜好生长。
乖巧、温顺、毫无威胁——他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留在沈晖星的余光里。
可“不忠”这样锋利的罪名,还是轻易就悬到了他头顶。
原来再完美的顺从,也抵不过alpha与生俱来的猜疑。
无论是平日里熨帖的柔情,还是那日失控的掌掴,在沈晖星心里都激不起半分涟漪——就像石子投入深潭,转瞬就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裴寂青从来就不是那个能让他破例的人。
不管是那个温柔体贴的omega还是那个扇他巴掌的omega,都在他心里占据不了任何空间。
前者省心,后者生气。
没有例外也没有特殊。
裴寂青胸腔里偶尔会翻涌起酸涩的愤懑,可是他知道爱是这世上最强求不得,挽留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对沈晖星这样永远居高临下的人而言。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谎言、阶级、权力、那些根深蒂固的傲慢。
沈晖星站在云端,而自己不过是对方偶尔垂怜时,才会低头瞥见的一抹尘色。
于是每周与魏迹的会面成了裴寂青难得的喘息。
他们谈论工作,回忆下城区斑驳的旧事,回忆裴寂青的母亲徐明珠女士,因为他们有共用的出身,可以讲的太多。
裴寂青望着玻璃窗上魏迹的倒影,忽然觉得对方比自己勇敢得多。
至少魏迹能坦荡地活在阳光下,而自己至今都不敢向沈晖星剖开那段往事。
“你妈妈应该很开心,”魏迹的指尖轻轻摩挲杯沿,"你嫁了个体面的alpha。”
裴寂青垂下睫毛,在拿铁拉花逐渐坍塌的泡沫里轻声应道:“……或许吧。”
他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母亲会作何感想——那个一生要强的女人,是会为儿子攀上高枝而欣慰,还是会为他心碎。
魏迹不再提裴寂青何时和沈晖星离婚的话。
直到有一天裴寂青接到了许泽的电话,这次不知为何许泽的语气没有了过往的公事公办,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太太,沈先生易感期到了,您能来一趟吗?”
又是这样。
裴寂青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忽然很想笑——沈晖星究竟将他当作什么呢?一个随传随到的安抚工具?一剂缓解痛苦的抑制剂?还是说,只有在被本能折磨时,那个高傲的alpha才会允许自己想起这个合法的配偶?
沉默在通话中蔓延,像一潭死水。
直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沈晖星沙哑的低吼:“不需要他过来!”
下一秒,忙音骤然响起。
“嘟嘟嘟——”
机械的提示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一旁的张姐叹了口气:“何必呢?太太您的发情期怎么熬?沈先生的易感期又怎么过?”
裴寂青张了张嘴,抑制剂三个字还未出口,突然被一个惊悚可怕的念头击中——他的发情期,迟迟未至。
他原本也在等待这个契机,在他的发情期和沈晖星易感期契合上的时候。
等情//潮翻涌时沈晖星的拥抱,等信息素交织时不用言说的和解。
他们向来如此,把难堪的对话都融化在肌肤相亲里,让欲//望代替道歉,让缠//绵掩盖裂痕。
裴寂青比谁都清楚这样的相处究竟有多么病态。
可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扭曲畸形,他早已习惯了低头示弱,习惯了用身体代替语言。他不知道正常伴侣该如何沟通,就像不知道该如何在沈晖星面前挺直脊梁。
但此刻,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攫住了他的呼吸。最近他确实贪恋alpha信息素的味道,却异常清醒——这不是发情期的征兆,而是像——怀孕。
裴寂青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第24章 你当初娶我是不是只为了这个,百分之九十?……
张姐在一旁苦口婆心, 絮絮叨叨地劝着,字字句句都浸着过来人的苦心:“你们这哪是赌气,分明是互相磋磨啊......”
可裴寂青的魂魄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不会吧?
——仅仅那一次忘记让沈晖星喝药而已。
——一次就......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沈晖星不习惯带套, 他不喜欢隔着一层, 裴寂青也早就习惯了。
前些年裴寂青仗着不会怀孕胡来的次数不少,他们那个时候又是新婚, 更是荒唐, 不过关上房门来怎么都不算过分。
s级alpha这么恐怖如斯吗?
仅仅一次而已。
裴寂青试图起身时,双腿忽然失了力气。膝盖一软, 又跌回座椅里。某种隐秘的预感像潮水般漫上来, 让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张姐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在耳边唤了好几声,才将裴寂青飘远的魂魄拽了回来,他茫然地抬起眼, 睫毛轻颤:“……怎么了?“
“夫人, 您脸色白得吓人, ”张姐眉头紧蹙, 手掌贴上他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寂青偏头避开那温暖的触碰,喉结滚动:“……没事。”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张姐急得直搓围裙,“我这就去叫司机, 咱们去医院瞧瞧。”
“不用。”他猛地抓住张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一怔。意识到失态后,又缓缓松开手指,“我上去躺会儿就好……有人找, 就说我不在。”
当许泽的电话再次响起时,铃声刺破了别墅的寂静。张姐接起电话时,听见楼上卧室门合上的声响。
“许秘书啊,”张姐她压低声音,不自觉地望向二楼紧闭的房门,“夫人刚才身子不舒服……”
许泽给裴寂青打电话打不通之后,电话才打到了别墅里。
许泽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沈先生的状态......也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
在许泽记忆里,从未见过沈晖星那般模样——像头困兽,暴躁易怒,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焦躁不安。
想到方才裴寂青强撑平静却苍白如纸的脸色,张姐心头一酸,忍不住添油加醋道:“许秘书,您跟沈先生说说,夫人这些日子......简直是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睛都哭肿了好几回。”
她顿了顿,声音染上几分哽咽:“这些话夫人不肯说,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么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先生作为一家之主,总该大度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泽公事公办地问:“夫人还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吗?”
“许秘书,”张姐压低声音,压低声音说,“您多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他们这些年哪次不是见一面就和好了?咱们总得帮着牵线搭桥,多活动活动不是?”
确实如此。
这些年来,沈晖星与裴寂青鲜少争执。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恩爱,而是裴寂青的性子实在温顺——就像一汪静水,永远包容一切。
即便偶有龃龉,比如那次裴寂青在节目上失言,也很快被他用柔软的方式化解。
许泽面无表情地想起近日沈晖星阴晴不定的模样。
“......好。”他最终只是这样答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寂青在床榻上辗转了一整个上午,思绪如同被打翻的丝线,凌乱地纠缠成一团。
他无意识地将双手覆在小腹上,指尖微微发颤,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天花板。
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落在被褥上,他终是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一字一顿地输入“omega怀孕初期症状”。
屏幕上跳出的条目像一把把小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心烦气躁、渴求alpha信息素......每一条都对上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刺进车窗,他下午还是出门了,出门前裴寂青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驱车两小时,穿过喧嚣的城区,直到导航显示已接近郊野,才停在一家灰白色的小医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