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就是你给我看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港口的嘈杂。
裴寂青的视线掠过魏迹身后——货轮正缓缓驶过,汽笛声震耳欲聋,浪花拍打在锈迹斑斑的船身上。
“运往亚美利加联国的合成信息素药剂,”魏迹迎着海风开口说,“市场很大。”
咸湿的空气里,裴寂青的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
海风裹挟着柴油与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裴寂青的墨镜镜片上倒映着摇晃的船身与破碎的天光。魏迹带他上船,向他伸出手。
“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魏迹的视线落在那副遮住他半张脸的墨镜上。
裴寂青指尖轻推镜架,金属边框在阳光下泛起一道冷芒,他心想沈晖星这三个字本身就是灼人的烙铁,稍有不慎就会烫在皮肤上烫出焦痕,他实在不想沈晖星的舆情人员又来找他麻烦,现在他已经没有在大荧幕上活动了。
货轮引擎的轰鸣声中,魏迹的声音混着海风断断续续飘来。
裴寂青听魏迹讲起了他的发家史。
当初从下城区离开以后,因为替青宇科技的负责人挡了一枪得到机会。
那些往事像锈迹斑斑的锚链被拖出水面,子弹穿透皮肉时的灼痛,青宇科技负责人按着魏迹的肩膀说我记得你这份情。
“我们这样的人出头,”魏迹的指节在栏杆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差点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裴寂青的墨镜后泛起一丝苦笑,是啊,怎么会不懂呢。记忆里刺耳的刹车声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响起,裴家精心策划的那场车祸,飞溅的挡风玻璃碎片像一场冻结的雨。
那时沈晖星确实像劈开裴寂青世界黑暗的一片刀光。
当初沈晖星执意跟他结婚,裴寂青感动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的确可以脱离裴家这片泥沼。可惜当初那份救赎如今已长成新的牢笼。
浪花拍打在船舷上,碎成无数浑浊的泡沫。
虽然如今婚姻生活并不如他所愿,可这是裴寂青当时最好的选择。
沈晖星对他再坏,至少冷酷里还留着几分人性,比起裴家骨髓里渗出的恶毒,已经算得上慈悲。
从船上,裴寂青就接到了梁仪的电话。
梁仪前些日子去清修去了,切断和外界一切联系,得知前些发生的事连忙给裴寂青打了电话说,开口就骂了一句沈晖星这个混账
梁仪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那声音里带着山间清修也未能磨平的火气:“他霸道惯了,全凭自己心意做事,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裴寂青的视线垂落在海面上,浪涌将阳光揉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金箔。
“算了,”裴寂青的声音轻得像泡沫,“我早就知道他了。”
“他给你道歉没有?”
裴寂青望着远处货轮拖出的白色航迹,想起沈晖星永远笔直的脊背和从不低垂的眼睫,沈晖星二十七年来浸泡在s级alpha光环里的灵魂,字典里何曾有过“道歉”二字?
他们的婚姻像一场单方面的驯化,他们根本没过过磨合期,而裴寂青退让的每一步,都在后知后觉中化作细小的玻璃碴,深深嵌进他血肉里。
“爸爸,”海风灌进了裴寂青喉咙里,他有些艰难开口说,“你当初和父亲也是如此吗?”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最终梁仪的声音带着某种微妙的迟疑飘来:“我有时候怀疑......老大是不是我生的,怎么是个这样的脾气。”
裴寂青和魏迹吃了个午饭,港口的船上餐厅,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魏迹的黑色衬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纹身——与裴寂青那个如出一辙的图案,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当时他们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单纯是裴寂青喜欢玫瑰。
魏迹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一缕细白的烟雾,被海风吹散成透明的丝线。
“来一根吗?”魏迹挑眉,耳钉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裴寂青摇头:“有味。”
魏迹低笑,喉结滚动,烟雾从唇间溢出,又被风吹乱。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衬衫下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衣摆被风掀起时,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他眯着眼,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蓄意试探:“可以洗澡。”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哦,那样真像偷情了。”
裴寂青蹙眉,他讨厌魏迹这种轻佻的玩笑。
“你就那么怕沈晖星?”魏迹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如果你跟我结婚,我会让你骑在我头顶上。”
裴寂青沉默。
海鸥的鸣叫混着远处的汽笛声,显得空旷而遥远。
他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活在蜜糖里,连他自己也曾试图相信。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扮演一个幸福的角色,可后来才明白,一段关系是否稳固,从来不由外人评判。
像是赌气一般,他突然伸手拿过魏迹手边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修长的手指夹着细白的烟身,薄唇轻抿,烟雾缭绕间,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透。海风拂过他的发梢,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我们根本到不了结婚那一步。”
就会分开。
魏迹盯着他,目光灼灼:“我觉得我会是个好丈夫。”
裴寂青望向远处起伏的海面,阳光在水面上碎成无数闪烁的光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是一片寂静:“我曾经以为我也是。”
魏迹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过他的腕骨,声音低沉而笃定:“寂青,我给你底气。”
海风依旧在吹,裴寂青没有回答。
*
温热的水流顺着裴寂青的肩线滑落,在瓷砖地面上汇成蜿蜒的水痕。
浴室的镜面蒙着一层雾气,将他的身影氤氲成模糊的轮廓,洗去尼古丁和海腥味,他换上家居服时,厨房飘来奶油蘑菇汤的醇香,厨师精心烹制的晚餐已在餐桌上摆出完美的造型。
玄关处传来门锁解开的电子音。
裴寂青从流理台前转身去迎接沈晖星,吻落在他脸颊时带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像一枚例行公事的邮戳。
沈晖星换衣服的时候,裴寂青的指尖搭上沈晖星的衬衫纽扣时,面料在他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垂着眼睫,解到第三颗扣子时露出alpha的胸膛:“老公,你最近信息素不太稳定。"
沈晖星的下颌线在顶光照射下绷成凌厉的弧度:“没有。”
他否认得太快。
沈晖星突然俯身,鼻尖擦过裴寂青还带着水汽的发梢:“为什么这个时候洗澡?”
裴寂青说:“白天有点热。”
窗外的晚风正掀起纱帘。
吃过饭。
暮色四合,花园里的地灯渐次亮起,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裴寂青牵着沈晖星的手走向那座白色双人秋千,铁艺栏杆上缠绕的紫藤花垂落几串淡紫,在晚风里轻轻摇曳。他坐下时秋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手臂自然地环过alpha的肩膀。
沈晖星的衣物面料带着夜露的凉意。
沈晖星回来从不讲公事,在外面忙了什么,见了谁,裴寂青从没过问过,他从前都是分享自己白日的趣事,如今无事好分享,只好问沈晖星白日做了什么。
alpha的眉骨在月光下投下锋利的阴影:“见了一个讨厌的人。”
裴寂青倒是知道一个军部的岑岳安,跟沈晖星属同级,两人针尖对麦芒。
裴寂青曾经跟随沈晖星出席一次军部宴会。
他身边也站在他的omega,岑岳安看着他的眼神极尽挑剔。
裴寂青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他哪里了。
不过岑岳安娶的omega倒是相当优秀。
“他就是嫉妒你的优秀才跟你对着干的。”裴寂青将下巴搁在沈晖星肩头,呼吸间萦绕着对方身上的信息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转开了alpha眉心的锁,沈晖星看上去心情又好了,侧脸蹭过裴寂青脸颊时,刮起细微的战栗。
沈晖星问裴寂青做了什么,裴寂青说去找尹宁玩了一会。
沈晖星说:“你听话,等几个月就好。”
裴寂青觉得沈晖星居然还会安慰他,真是神奇,不过是一些无望的希望。
裴寂青“嗯”了一声。
六月的风裹挟着初夏的燥热,裴寂青的生日快到了。
六月五号那日在记忆里那天总是伴随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和vivi的祝福。
裴寂青能想象那些礼物会是什么模样:或是镶嵌着冷光的腕表,或是皮质首饰盒里的蓝宝石袖扣,顶层套房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而沈晖星的吻会落在他的颈侧,像完成某项既定程序过一夜。
今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模糊在沈晖星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