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所以,知己知彼、步步为营才是正路。
  言真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在黑暗中漂浮。
  柏溪雪,卢镝菲。
  两个名字从她脑海掠过。言真突然就意识到,卢镝菲今晚费劲心机攒的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柏溪雪背后是柏家的势力,卢镝菲知道,一旦她言真要追查真相,必定会选择回到柏溪雪身边。
  所以卢镝菲根本不着急告诉她,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因为一旦听过楚露的话,言真的行动,自然会在她的计划中。
  难怪柏溪雪会叫她跑腿的呢。除了柏家,卢镝菲背后大概也有其他资本的势力,或许就是柏氏集团的竞争对手。
  期待着用她这枚小小的棋子,撬动一个商业巨鳄的倾覆。
  也真是够看得起她的了。
  言真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谁会是柏氏集团的对手?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真没有答案,财经不是她的专业方向,而柏氏集团商业版图庞大,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难以琢磨。
  不过,这个问题她并不打算问柏溪雪,倒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
  只是纯粹地因为,她不信任柏溪雪,也不想打草惊蛇。
  哪怕现在她已经知道,柏溪雪爱她。
  但是,爱能让一个人能背叛自己阶级吗?
  很难吧?这无关对柏溪雪个人人品的质疑,只是一种对人类劣根性的最理性考量。
  谁愿意为那虚无缥缈的真爱放弃自己的优渥人生?
  所谓爱呀、喜欢呀、动心呀,那样飘渺的感情,无论属于谁,在现实面前都同样苍白无力。
  没有谁会比她们这些自幼浸淫在财富中的天之骄子,更懂得出身和特权的好处了。
  更何况,言真自认自己的感情,连真爱都算不上。
  充其量是恨海滔天中一粒硌人血肉的沙子罢了。
  还是重新做回没有心的金丝雀吧。比起用爱去救赎全世界,她更想目睹柏家这座大宴宾客的高楼,被人一夕夷为平地。
  让柏家也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吧。
  黑暗里,言真闭上眼睛,浑身的血都渐渐冷下,她思索着,慢慢沉入睡意中。
  昏暗的房间里,柏溪雪却忽然动了动。
  她打了个激灵——好险。装睡差点把自己真整睡着了。
  还好醒过来了。她心想,不然自己连妆都没卸,第二天醒来估计脸都别想要了。
  虽然自己最近干的事情都挺不要脸的。
  柏溪雪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
  言真的脸埋在被子里,看起来睡得很熟。
  柏溪雪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因为怕吵醒言真,她没敢开灯。黑灯瞎火的浴室,一生讲究的大小姐,有生之年第一次在洗手台前卸妆卸得像做贼。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混得这么惨了。
  一捧清水泼到脸上,柏溪雪默默地揉脸。刚才装睡,就是因为她知道,但凡她醒着,言真绝对会气不打一处来,让她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于是她装睡、装死、装傻充愣,这就是她最近在做的事情,听起来很不要脸,不是吗?
  但是不要脸会损失什么?什么也不会损失。
  只要装装可怜,其实言真就会心软,而她其实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享受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其实是很划算的交易。
  柏溪雪拿起毛巾,轻轻印干脸上水珠。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她转身走出浴室,看见言真依旧在熟睡。
  在梦里她也微微蹙眉,柏溪雪伸手,轻轻将她眉头抚平。
  今晚的言真,看起来真的很伤心。柏溪雪想,言妍的事儿必然有蹊跷。
  她想之后去调查一下。
  柏溪雪的指尖从言真眉头一路向下,掠过她紧闭的睫毛,勾勒挺秀的鼻梁,最终,轻轻点在言真的唇上。
  她唇上有小小暗红色伤口,是今天晚上接吻留下的痕迹。
  柏溪雪想起她们在床上纠缠的时候,言真狠狠咬住她肩膀,从背后,她似乎感受到泪水流下。
  她的眼泪好烫。那一刻柏溪雪承认自己被烫伤,她不再挑衅与质问,沉默纵容了言真发泄的恨意。
  再划算的交易其实也有把自己赔进去的风险。
  柏溪雪抱着膝盖,坐在床角发了会儿愣。
  枕头依旧隔在她们两人之间。她想了想,怕言真生气,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没有把它抽走。
  但她调整了一下位置。原本是她占去了床的大半位置,言真只在床边缘睡着,柏溪雪都担心她会掉下去。
  于是她挪了挪枕头,又小心翼翼地把言真抱到床中间,重新替她盖好被子。
  趴在枕头上,柏溪雪静静看了言真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越过去,偷偷啄了一下她的脸。
  蜻蜓点水般的吻。
  但柏溪雪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小小的欢喜,让她嘴角也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她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睡去。
  言真第二天一觉醒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情况。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竟占去床的大半,柏溪雪抱着枕头,缩成小小一团,睡在床沿。
  言真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光裸的肩头和修长的小腿。
  不然显得自己昨晚很十恶不赦。尤其是柏溪雪如今脸庞素净,小猫般蜷缩在被子里,让人想起昨晚她如何抱着自己手臂哼唧呜咽,便觉得她十分委屈可怜。
  但是柏溪雪什么时候卸的妆?
  言真瞬间清醒了——这个人一天天的,除了会装可怜,还会什么?
  以前不是挺坏挺张牙舞爪挺能耐的吗?怎么发现这招走不通,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言真漠然地眨了眨眼,气很快就消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又要做回金丝雀,重新接近柏家。
  金丝雀的品德她非常熟悉。
  于是她起身去洗漱,柏溪雪一贯地赖床,大概也是昨晚真的疲累,加之言真动作够轻巧,一直到她将行李箱收好,柏溪雪还没醒。
  床上床下依旧散落着衣带和礼裙,昨夜被她解下的那套钻石项链,被言真掷到地毯上,无人捡拾。
  言真并不想碰它——叫柏家的保险公司来定损吧。
  回y城的高铁定在今天早上,言真已经准备走了。
  她不打算叫醒柏溪雪,言真承认自己还没有笑脸相对的心情。
  但现在,确实该将柏溪雪的微信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虽然,她也不想主动给柏溪雪发消息。
  言真站在房间里,静静想了想,低头,将柏溪雪的微信从黑名单拖出来。
  然后删掉了。
  欲擒故纵才是金丝雀的手段,不是么?
  她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从随身的化妆包掏出眼线笔,用嘴利落地咬开笔帽,弯腰俯身。
  在柏溪雪的手腕上重新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落款签名。
  她自小练过一手好行楷。软尖的眼线液笔,笔锋流利,皓腕上浓黑笔墨风流清晰。
  葡币还在钱夹里,她有备无患,出关时换了足额货币,如今果不其然没花完。
  不过没关系。
  言真眉梢轻挑,将笔一顿,又写下六个字。
  ——小费,不用找了。
  她将那厚厚一叠纸钞抽出来,缓慢地洒到柏溪雪身上。
  花花绿绿的纸钞落了满床,她拉行李箱离开,不忘妥帖地将一件西装外套留下。
  方便某人要遮去一夜风流痕迹。
  走出酒店旋转玻璃门时,刺目的阳光让她眯了一下眼睛。
  明明昨日还是铅灰的阴雨天,今天天气竟已完全放晴,日光下一切都明净清新,仿佛昨夜一切荒唐都不过是梦境。
  只有言真能闻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腐朽的气味,像一颗十年前就开始腐烂的苹果,口中弥漫淡淡的苦味。
  她想回家洗个澡。
  过关的拱北口岸,离高铁站很近,出关不到半小时,言真已经登上返回y城的列车。
  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霎晴霎雨,一旦太阳出来,气温就迅速暖和起来。
  过路行人手上仍挽着风衣外套,身上却已然穿上薄薄的春装。
  言真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好靠窗。她坐下,看见窗外碧蓝天空洁净如崭新的玻璃。
  榕树和小叶榄仁,一夜将旧叶落尽,吐出嫩绿新叶,与风铃木和洋紫荆满树花朵交织相映,列车飞驰过一片淡紫鹅黄的雾。
  春和日丽,一切都欣欣向荣。
  而言真望着窗外发呆,在那种只有自己能闻到的腐烂气味里,她终于一个人疲倦地睡着了。
  只有柏溪雪一个人,日上三竿时默默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纸钞中,表情相当复杂而精彩。
  第55章要是爱不可感动人。
  让言真没想到的是, 出差结束,她竟然见到沈浮。
  那是最普通的一个三月下午,一切如常,言真比平时略早一点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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