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段元真对越桓泽极为重视,详细询问起他的生辰八字,俗世的家人与入仙门前的经历。
越桓泽按照与星炼真人对好的词一一作答,言谈谨慎,小心周旋。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要铲除段元真,还要找出当年指使段元真诬陷他父亲的幕后黑手。
昔日,越参军和星炼真人分别调查,皆查到有一人位高权重,深藏幕后,策划了整件阴谋,却始终未能将其揪出。
这只黑手暗中派人将伪造的褚刺史通敌谋反的罪证藏入刺史府,再操纵段元真趁着参加褚府宴席之机揭发诬告。
段元真在明,此人在暗,共同谋害了褚氏满门,只因觊觎褚家祖传的阵法图册。
此番客居段府,正是探查与段元真往来密切之人的绝佳机会。
越桓泽只待揭开真相,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了结这段尘世中的血海深仇。
除了应对段元真外,越桓泽对佘无咎夫妇起了兴趣。
佘无咎面容瘦削,神情寡淡,颈间挂着一串颇为特别的珠链。
那链子由许多黄色小猫眼石串成,每只猫眼中皆浮现出符文,链子正中*央悬着一颗硕大的黄金猫眼石,石上细长的光带犹如一只锐利的猫瞳,一道奇特的法印在猫瞳内若隐若现。
佘楼主的夫人和儿子甚是圆润,性情也颇为爽朗。
佘夫人被誉为当世符道魁首,此刻却看起来与她的名号丝毫不搭边。
她一边将一桌子山珍海味不停往嘴里塞,一边给分坐其左右的佘楼主和胖儿子夹菜。
佘楼主客气地与众人交谈,筷子却几乎不动。不一会儿,他的碗里便堆起了小山。
佘楼主的碗一满,佘夫人便将自己吃空的碗与他的碗对调,端起那只盛满菜的碗继续吃,同时开始往佘楼主面前的空碗里夹菜,循环往复。
越桓泽对这一幕感到颇为新奇,却见在座的其他人见怪不怪,便推测这大概是佘氏夫妇之间的常规操作。
佘少主坐在母亲和段甜儿之间,总想给段甜儿夹菜,段甜儿总能准确察觉到他的意图,适时瞪他一眼,令他不敢有所行动。
段甜儿昨日将金子送进了灵宠教习院,寄宿月余学习法术,此餐便不用喂“弟弟”。
她坐在佘少主和越桓泽之间,时不时偏头与越桓泽交谈,礼貌而热情。
自打与云澈在一起后,段甜儿体会到了何为真正的爱恋。
这几日,她回想起与越桓泽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方发现越桓泽对自己根本不是一名男子对所爱之人的态度。
她觉得,自己无需再与越桓泽说清楚什么,因为从一开始,越桓泽对她就不是那种心思。
越桓泽已决定处死段元真后不处置段府其他人,较之褚家近百口被害,他算是给了段家极大的宽容。
段元真不过是因果报应,欠命偿命。
越桓泽对段甜儿心生遗憾,却并不感到愧疚。
午膳后,段元真夫妇带着众人前往府中的芍药园赏花。
段府的芍药园独处一隅,占地极大,其间分布有亭台水榭。
池塘边,几只白鹤悠然自得地踱步在蜿蜒的青石小径上。
小径两旁尽是各色芍药,形态各异,争奇斗艳。
满园繁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空气中弥漫的芬芳引来彩蝶翩然起舞。
段夫人特意安排了几位技艺高超的画师在芍药园中等待,为众人画像留念。
第68章
段甜儿最近迷上了绘画,决心要与那位祖奶奶在画艺上一较高下。
她从画师中挑中了一名看起来最为资深的,在他的指导下绘制园中花卉。
段元真夫妇和段北念夫妇分别定制伉俪合像。
老段夫妇立于池塘边柳树下,仪态端庄,颇具风范。
小段夫妇坐在一片绚烂的芍药花丛中,彩蝶绕膝,琴瑟和谐。
佘夫人请画师为一家三口绘制合像,可佘无咎自打进入芍药园后便一直哭丧着脸,此刻勉强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画师见状,表示可以在画中改变表情。
佘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佘无咎自行调整心情,令画师改画她与儿子的亲子像。
佘无咎郁闷地踱步,渐渐远离了一干人等,步入了院中僻静一隅的一座小亭子,越桓泽正立于亭中赏景。
佘无咎望着前方的芍药,两行清泪滑落。
越桓泽询问缘由。
佘无咎敬他是仙门长老,端方持重,风神高迈,绝非那等轻浮嚼舌之辈。何况自己胸中积郁已久,不吐不快,终是哑着嗓子低低开口:“瘦月……最爱芍药。”
越桓泽:“瘦月是何人?”
佘无咎:“蒋瘦月,乃是我的心上人,我的二表妹,亦是……我的嫂子。”
天下符道第一楼楼主竟然觊觎自己的嫂子!
越桓泽对这种禁忌之恋一向避之不及,抬脚便走,却听佘无咎说道:“瘦月……她本是喜欢我的。若不是我令她等了太久,害得她心灰意冷,她断不会嫁给我兄长。”
此话像一只无形的钩子,硬生生将越桓泽的脚步勾住,他看向佘无咎。
佘无咎抹了把眼泪:“瘦月以前唤我阿咎,还要我喊她月儿。可我总纠正她,让她喊我佘二表哥,而我则唤她蒋二表妹。”
越桓泽心道,阿咎的确不好听,听起来便像是咎由自取,不过,佘无咎纠正蒋瘦月的原因应该并非出自这方面的考量。
他问道:“为何?”
佘无咎挂着泪痕说道:“家父昔日宣称,我与兄长孰之符箓造诣更胜一筹,孰可继任御符楼楼主之位。我本无心此位,可我愿给瘦月最好的。彼时我以为,唯有身居楼主高位,方能与她作配。”
越桓泽眉头微蹙。
佘无咎垂首说道:“我苦心孤诣钻研符道,为了不分心,刻意冷落疏远瘦月……我成了楼主,她成了我嫂子。那时我才明白,瘦月根本不在乎所嫁之人是不是最强的一个,她只是选了那个令她不再等待、不再失望、不再伤心落寞之人。”
越桓泽陷入沉默。
佘无咎眼中满是难以挽回的遗憾:“现在,她既不喊我阿咎,也不喊我佘二表哥。她喊我……小叔子。”
越桓泽的心情愈加沉重。
佘无咎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当初明明已经感受到瘦月对我的一片真情,就不该再让她苦苦等待。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再难追回,只能错失一生。”
“彼此有情,就当把握今朝!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一道灵光乍现,越桓泽心头雪亮。
既已两心相印,何须苦待东风?
此刻相拥,便是天赐的良辰!
佘无咎取出一张符箓,抛入前方花丛。
符箓落地,温和的光芒闪烁,一名女子现身,在花间缓步而行。
她的身影如梦似幻,所到之处却能带起花瓣片片飘落。
片刻后,女子的身影消失。
佘无咎呆呆望着伊人已去的花海,喃喃低语:“瘦月……”
那女子的身材比如今的楼主夫人更为丰腴,越桓泽心中暗道:佘家兄弟好品味,什么瘦月,明明是满月。
此时,佘无咎颈间的猫眼石珠链亮了起来。
每一颗小珠子上的猫眼皆发出细腻的光华,仿佛活了一般微微闪动,像是无数双眼睛正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珠链中央的大猫眼石内,细长的光带一明一暗,仿佛在眨眼睛,倏然,里面的法印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佘无咎见此情景,紧张地说道:“瘦柳在寻我呢,我得赶紧回去。若是被她寻到此地,定会发现我用了瘦月的显像符,她定不欢喜。”
越桓泽:“瘦柳是谁?”
佘无咎解释道:“蒋瘦柳,乃是我夫人。她是我的大表妹,此灵瞳符器是蒋家家传宝物,蕴含巨大能量,可至今只发掘了一种用途——无论我行至何处,只要戴着它,瘦柳皆可找到我。”
越桓泽笑了笑。
如此神秘而强大的符器,竟独独用于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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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前,沐宁与母亲正在京城一家茶馆的雅间内。
沐大学士今日公务繁忙,沐昭一早亦去往国子监读书,母女两人便决定来听话本故事。
桌上摆着一大盘百合酥心饼,酥皮金黄,香味扑鼻,旁边是一只切好了的樟茶鸭,皮红肉嫩,散发出诱人的茶香。
这正是在现实中上演了沐宁在“一梦浮生”中的经历。
不同的是,幻梦中八岁的小女孩此时已是十九岁的倾城佳人,可她仍像幼时那般紧贴着母亲,在母亲怀里撒娇。
大学士夫人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温柔地抚摸着爱女乌黑的秀发。
每一次轻拂发间,都像是在抚慰那些她未能陪伴她成长的时光。
时光荏苒,母女间的亲情从未改变。
小二双手奉上话本册子。
大学士夫人宠溺地说道:“宁儿,挑一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