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郑姑姑是真心为她好,然而纪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心中怨恨男人强迫自己,禁锢她的自由,她是绝不可能如他的意向他低头的。
郑姑姑见她不为所动,知再劝下去也没效果,暗叹一口气。
一夜无话。
养了一天,纪吟的病好了大半,体温基本正常,脑袋也不似先前昏昏沉沉的了,张太医来给她复诊,也道恢复得不错。
看诊完毕,张太医正欲退下,纪吟却叫住他,“张太医,我想要几服治疗外伤的药。”
张太医大惊,“夫人哪里不适?”
纪吟摇头,“不是我,你只管帮我开药就是。”
既是夫人吩咐,张太医不得不从,很快命人送了药过来,不仅有外敷的药膏,还有内服的。
纪吟命宫女拿上药材,换好衣服往外走去,刚到宫门口,却见那儿站着数个强壮的太监,外面候着两列衣
甲佩刀的禁军,纪吟嘲讽地勾起唇角,她倒没想到自己竟然值得段伏归搞这么大阵仗来看守。
她视若无物,继续往外走,果然,还没跨出门槛,那几个太监就动了,齐齐堵在门口。
“夫人,陛下说您病体未愈,不宜出宫。”为首的太监郭民劝道。
纪吟冷笑,“怎么,段伏归要把我当犯人严加看管吗?”
郭民等人听她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吓得冷汗直冒,也不敢说是。
纪吟不管,抬腿就往外走,郭民又不敢上手拉她,无法,只得叫人去找元大人。
就在纪吟与看守的太监禁军们来回拉扯时,元都终于来了,只是行动较往日显得迟缓了些。
那日失职让纪吟逃了出去,人被抓回来后他就主动去领了罚,这点皮肉伤虽不致命,却也叫他行动不便,这两日都趴在房里养伤,但现在听说纪吟要出门,再也顾不上伤势,赶紧过来阻止,要再来一遭,他的小命可就真保不住了。
看到纪吟站在门口,他上前劝道:“夫人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听说您的病还没痊愈,要是因此加重病情,岂不是让主上担忧?亦要责备我等没照料好夫人。”
纪吟以前倒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会道,此时也不与他耍嘴皮子,只冷冷看着他:“若我非要去呢?”
元都为难地看着她。
“或者,你把我绑回去?”纪吟又道。
元都见她态度强硬,想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主上确实吩咐过要看紧夫人,但也没说不许她踏出玉樨宫。至于绑她?别看她只是个弱女子似乎处于弱势,再怎么也是主上的女人,没有主上的命令,他哪里敢对她动手。
元都脸色变幻,思索再三:“夫人要去哪里?”
纪吟方才一脸强硬,其实也是在赌,见他松口便知自己赌对了,机会不易,于是也放缓了语气道:“我要去掖庭看看尤丽她们。”
元都愣了下,没想到她出门是为了这。
他仔细观察纪吟的表情,并未从中看到说谎的痕迹,只是经过上次的事,他再也不敢小瞧这位看似柔弱的夫人了,“我亲自护送夫人过去。”
纪吟也不与他拉扯,颔首同意了,她还没傻到在这么多人的监视下逃跑。
元都立刻安排下去,提前在路上以及掖庭布置好人手保证万无一失,又遣人去告诉段伏归。
纪吟才在元都的层层“护送”下顺利来到掖庭。
尤丽几人原本在舂米,一刻钟前忽然来了队人马将掖庭团团围住,又有人把她们叫过来,说是一会儿有贵人要见她。
尤丽不明所以,只能乖乖停下活计跪在院里等候。
没多久,一阵庞杂的脚步声响起,尤丽抬头看去,便见纪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过来。
这次的出逃好像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上着天青色绣缠枝纹云锦交领大袖衫,下穿白绫下裙,腰系垂臂粉春围裳,一头青丝挽成螺髻,仅以几支银簪固定,容色清淡,身姿轻袅,宛如出水芙蕖。
尤丽看了眼,忙垂下头行礼。
纪吟也看到尤丽几人的模样,原本鲜妍如花的女孩儿,此时个个脸色憔悴,眼神灰败,又瞧见她们后背上隐隐渗出的血迹,看出她们吃了不少苦,心中五味杂陈,忙叫起身。
“是我连累了你们。”纪吟低声叹了句。
“奴婢不敢。”尤丽道。
话虽这么说,可她们没来玉樨宫前也是有脸面的宫女,现在却挨了打,又被贬到掖庭来做苦力,日后又没了出路,心里哪能没有怨言。
纪吟确实怀着歉疚,只是,她是祸首吗?她想要自由有错吗?
她并不奢望她们对自己没有一点怨恨,只道:“我请张太医配了些治疗外伤的药,你们熬了喝下,早些养好身体吧。”
尤丽再次一惊,仰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这时她才发现夫人乍一看虽与往日相差无几,仔细观察却能看出她气色淡了不少,尤其一双眼睛,以前总是明亮灵动的,现下却暗淡了许多,显现出几分无奈的悲哀。
再看她身后那一大群人,不知情的只以为她铺张排场,可认真一看,没有仪仗,全是太监和佩刀禁军,这分明是监视。
想明白这点,尤丽心中那点怨恨也随之消散了,她看得出夫人是个软心肠的主子,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逃。
纪吟没在掖庭多留,把药材交给尤丽后就离开了。
元都暗松一口气,看来夫人真的只是来送药材,刚这么想,却见她又往西北而去。
这不是回玉樨宫的方向啊!
元都脑中立时响起警铃,夫人该不会真想搞事吧?
“夫人还要去何处?”他赶紧问。
纪吟顿住脚步,看了他几秒,表情似笑非笑,“去玉祥宫。怎么,元大人该不会以为我这么傻,要在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吧?”
她心中有气,对他说话也不似以往客气。
元都听她讽刺自己,也不生气,反而放下心来,只是没想到以往向来和气的夫人也有这么犀利的一面,一时有些诧异,又派人提前到玉祥宫。
然而待纪吟走到玉祥宫门外,却见宫门紧闭。
她主动上前敲门,宫门打开,是个眼熟的小宫女,纪吟说明来意。
“公主,夫人来了,说要见您。”玉祥宫的小宫女菊秋来禀告。
“不见!”媞兰想也不想便道。
那日纪吟逃跑,皇兄震怒,后来查出纪吟逃跑时用的是她的借口,华林园这个门又是自己告诉她的,理所应当的,她也被皇兄罚了,禁足在玉祥宫,直到出嫁前都不能再出宫。
这还不是最让她伤心的,亏她把纪吟当朋友,结果她根本就是利用她。
“公主说不见。”菊秋小声道。
“我知道了。”纪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确实利用了媞兰,媞兰现在讨厌她也是正常的,只是仍免不了一丝失落。
她在玉祥宫门口站了会儿,眼见日头越来越晒了,郑姑姑帮她打着伞,劝她回去。
纪吟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宫门又被打开了,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四目相对,谁也没先开口,最后,还是纪吟看出了媞兰脸上的别扭。
“我来是想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她一字一句,表情格外真挚。
媞兰愣了下,然后偏过头,冷哼了一声,“进来吧。”
两人跨进玉祥宫,没了外人,纪吟又道了句歉,“是我对不住你,故意套你的话,借你的名头逃出宫,害你受了牵连,辜负了我们的情谊。”
媞兰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她大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逃跑?”
她很生气,气得再也不想见她,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知道她为什么逃跑?现在,她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纪吟定定地看着她,道:“因为我不想进宫。”
“为什么?皇兄对你这么好,你一个南边来的齐国公主,皇兄都封你作夫人了,比父皇封的还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纪吟听到她的质问,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她一个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在外人眼里段伏归待她够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止媞兰这么想,陶儿、郑姑姑以及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没有别的原因,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纪吟淡淡道。
人该是自由的,要去做一株向上生长的树,而不是成为他人豢养的鸟雀。
媞兰原本是很生气的,可看到她这模样,心里的怒火竟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愿,不过我要提醒你,以后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了,你不见了后皇兄很生气,不仅惩罚了玉樨宫的所有人,整个后宫都遭了殃,光这几日就换掉了好多人,听说庭狱那边都关不下了。”
听到这话,纪吟眼神一凛,很快便明白过
来了。
认真说来,尤丽、媞兰她们主观上并没有想帮她逃跑,段伏归却还是重罚了她们,一则杀鸡儆猴,有此先例在前,往后宫里所有人都不敢再帮她逃跑,让她无人可求,二来,他也趁着这场风波将宫里人清洗了一遍,将那些尸位素餐、亦或是旁人埋在宫中的钉子连根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