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叫我,不是叫你吗?”林春兰还在状况外。
  “叫你叫你,给老人上的课,怎么会提问我?”
  于是许昭意没开口,自家好学的奶奶替她回答,孟青时沉默片刻,还是面不改色地夸了句。
  又过去十分钟,许昭意已经彻底趴下。
  她歪着头看向窗外湛蓝色的天空,耳边是男人好听但却有些催眠的声音,她想起高中时候的孟青时,那些被他辅导英语的时光里,也是这般枯燥乏味。
  他并不是当老师的料子,这点许昭意深有体会。
  少年耐心不多,不懂得变通,也不会长篇大论,可能在他的天赋看来,那些都是简单题,是不需要复杂过程就能得出结论的小儿科。
  许昭意总是被她游刃有余的姿态唬住,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学会了,转过身去再做一遍时,依旧卡在同样的地方。
  她也试图思考是否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她又跑去问别人,几番下来,聪明的高中生许昭意成功弄明白,弄明白题,也弄明白听不懂题的原因不在自己,而在孟青时这个喜欢省略解题步骤的老师。
  所以后来她便逐渐不喜欢去找孟青时讨论题目,她有了其他的新老师。
  只是小孟老师或许是觉得学生被人抢走了不平衡吧,他在许昭意将他抛之脑后的第三周,终于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回一定仔细好好讲。
  课程只有四十五分钟,不知道哪里有掌声传来,许昭意反应过来时,已经下课了。
  林春兰喊她起来,说她一整节课都趴着像什么话。
  抬眼一望,讲台上的人还没走,倪老师拉着他讲话,许昭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退休老教师,看起来,这堂课还是她引荐他来的。
  很奇怪。
  巫嘉年让她不要和孟青时走这么近,但他奶奶看起来却很喜欢孟青时。
  “不去和小孟打个招呼啊?”林春兰问。
  许昭意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招呼好打。”
  这属实不像她平常能说出来的话,林春兰觉得奇怪,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最后凭直觉猜测:“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前阵子还给小孟送花,今天见他来上课,头都不抬了呀?”
  “奶奶,我饿了,我想回家吃饭。”
  林春兰被她扯着,但却没有挪动脚步:“意意,奶奶不知道你和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要把话讲清楚,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很浅,退一步就很容易走散了。”
  “这话你和他说,是他不回我信息,不是我不想沟通。”
  许昭意憋着一股气跑开。
  等孟青时忙完注意到这个方向时,便只剩林春兰一个人。
  他走过来,喊了她一声“阿婆”,又问许昭意哪去了。
  “她回家了,你告诉阿婆,是不是和我们意意闹矛盾了?”
  孟青时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昨天和她约好去县城,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回来迟了没赶上。”
  “没去呀?”林春兰倒是很惊讶。
  男人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复杂的家庭,也并不想那些把那些糟糕的、腐烂的东西全盘托出,那简直像一盆好看的花里爬来了有害的寄生虫。
  “那她说你不回她信息,怎么回事?”
  这话孟青时倒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他昨天看见许昭意和巫嘉年接吻的那一幕开始,他便抗拒一切沟通和交流,他把自己关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头疼欲裂。
  他有点生气,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生气,又生怕自己从许昭意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但一码归一码,失约确实是他的不对。
  “没有不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她道歉。”孟青时说。
  在林春兰眼里,这些都像是小孩间的小打小闹,评判不出对错的那种。
  她叹气,也知道自家孙女这两天烦心事多得很,需要一个更大的台阶下,轻飘飘的口头语言,应该也不能解她心头堆积的烦恼。
  “她啊,是糟心事全堆一起,意意这孩子不容易生气,但一旦心里不舒坦,得哄好久,你最好不要只嘴巴说呀,得有点实际行动。”
  孟青时看向尚未黑下的天空。
  实际行动?
  第31章
  许昭意抱着那只粉色玩偶,神色恹恹地靠在沙发上。
  木质门传来开合声。
  掀起眼皮看看,不是与她前后脚的林春兰,而是今天一天都不在家的许河。
  父亲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是红酒,不是普通的小麦饮料,他现在一点都不接地气,从前和朋友打交道,上酒桌,都是端起啤酒一瓶瓶吹,如今倒是喝上“高雅”的红酒。
  甚至可能是什么珍藏之类的。
  许昭意往旁挪了一个位,她皱着眉头,语气不咸不淡地喊了声“爸爸”。
  “回来了?”
  “嗯。”
  “你奶奶呢?”
  “不知道,去买菜了吧。”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落到许河耳中,倒以为她不待见他,草草敷衍。
  但他没辙,家里三位女士统一战线,他能有什么理?
  不到五分钟,林春兰回来了,她去菜市场买了点刚打出来的牛肉丸子,熬汤应该很新鲜。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道被谁随手点开的动画片,厨房里的高压锅开始吹气,发出的响声灌进许昭意耳朵里,接着扑来的,是中药味。
  “奶奶,”她终于靠着玩偶倒下,“又喝中药啊。”
  和生活比起来,中药的苦母庸置疑。
  她好想逃,毕竟她现在长大了,没办法再像小时候一样耍聪明把药偷偷倒掉,虽然“懂事”并不应该是成年人的代名词。
  手机屏幕亮起。
  醒目的三个字备注不断闪烁,许昭意用手指勾住,划动选择接听。
  她没说话,等着电话那头的人主动开口。
  于是孟青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她耳朵里,不同于刚才讲课时的紧绷,男人像是故意放低语气,哄着她:“许昭意,我和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怎么赔?”
  “请你来我家吃饭,我亲手做给你吃。”
  “不要。”
  似是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噎得没话讲,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措。
  在许昭意想重新出声时,耳边飘来两个字。
  “求你。”
  “……”
  “许昭意,求求你。”
  厨房里的中药还在不断散发着独属于它的气味。
  耳根麻麻的,从耳垂涌进心脏,她从未听过孟青时讲这样卑微的话,他这人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傲骨,做的比说的多,从来不向困难低头,那根在她面前永远挺直的脊背,像是永远不会为别人弯折。
  她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心也揪着,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许昭意甚至说不出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生成的原理是什么,该叫什么名字。
  她挂断电话,泄气地把手机丢到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半晌。
  许昭意倾身,摸着屏幕敲敲打打。
  【明天会更好:什么时候?】
  许河归家第二天,林春兰心心念念的家人团圆饭又没吃上,因为自家孙女突然说要去找朋友,许溪前脚刚进门,她后脚就走了。
  小老太婆无奈摇头,目光落到桌上那碗被她盛起的黑乎乎中药时,又连忙追出去:“药还没喝——”
  回应她的,是关门声。
  夏日傍晚的平槐,晚霞并不足为奇。
  光着膀子的阿公坐在自家门前摇扇吃西瓜,视线不远处的石桌上,依旧有人在下象棋。
  许昭意被疯玩的小孩子们围着跑了一圈,回过神后,那个她曾被狗追过的十字路口,有孟青时的身影。
  他像是特意来接她的,许昭意琢磨两下,思考他为什么专门前来,福至心灵时灵光一闪,想起不久前的黑历史……所以,他是怕她又遇上甩不掉的流浪狗吗?
  “你喜欢吃什么?我刚刚买了一些虾和牛肉,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去买。”
  “这些就都够了吧,我怕你做得不好吃,浪费了。”
  这话看起来像在暗戳戳挖苦他的意思,不过孟青时并无不喜,两人走到巷子里,拉开门,一股很香的味道飘出来。
  “炖了玉米排骨汤。”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拖鞋,粉色的,家里只有这一双。
  许昭意是第一次来孟青时租住的房子里,面积不算大,一室一厅一卫,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屋子地面铺满红砖,是老房子拥有的典型风格。
  孟青时给她倒了热水,角落的小冰箱里堆满了刚填补的饮料,男人单手拉开:“想喝什么?”
  许昭意瞧了眼,轻声道:“可乐。”
  她夏天就喜欢喝冰的,虽然喝太多冰的对身体不好。
  男人取出一听可乐,易拉罐的拉环被他轻松掰起,汽水的滋滋声冒出,溢出来的部分液体溅他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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