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话未说完,被张太傅轻飘飘打断:“此言差矣,安儿英姿飒爽,区区赤兔马,必然不在话下。”
“再者,老朽不是那般不讲理之人,让晏晅带你学两个时辰后再行测试。”
谈话间,宋晟已牵着赤兔马前来,不多时便行至二人眼前。
马儿原地踱步,不停拿头去蹭宋晟,活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宋晟看向闵时安,贴心道:“听闻老师要考核殿下骑射之术,斗胆猜测老师定不会循规蹈矩,便为殿下备好了袴褶服[2]。”
“臣带殿下前往更衣。”
闵时安点头应下,正当二人欲走之际,张太傅斜睨宋晟一眼,笑骂道:“安儿是你同门,又和兰儿交好,如此生分做甚?”
宋晟一怔,随即轻笑一声,顺从道:“老师言之有理,但公主身份尊贵,礼数自不可废。”
张太傅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太过于了解自己满身都是心眼的弟子,眼不见为净,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了。
闵时安和宋晟保持着半步距离,她语气不善,冷声道:“难为宋仆射百忙之中前来,还特意挑选心爱的汗血宝马陪本宫练习。”
“当真是好心。”
她刻意加重好心二字,尾调下沉,明褒暗贬之意再明显不过。
“殿下过誉,臣分内之事。”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闵时安气极反笑,她冷哼一声便不再讲话。
静默间,她暗觉不对,琢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是要攀附宋晟吗?怎得变成了这般场景?
“殿下,衣物器具俱在屋内,臣在外等候。”
宋晟温润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闵时安面色如常,应声进了略显简陋但五脏俱全的休息处。
她迅速换好后,发现异常合身,心情稍微好转,好在这宋晟办事想来妥帖,不会出差错让人拿住话柄。
“宋仆射思虑周全,本宫远不能匹及,想必仆射亲自出马,定能护本宫周全。”
闵时安故意在张太傅面前诚恳夸赞,防止宋晟待会暗地使绊子,将她摔断胳膊断腿便不好了。
说来也甚是稀奇,她与宋晟之间一则有宋汀兰牵线,二则有同门之谊,也是近些时日才有了初步接触。
不知是否是二人生来便不对付,她每每遇到宋晟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偏那宋晟还笑得温润如玉,倒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了。
脑海中乱如麻线团,但耳边宋晟与张太傅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耳中。
“稍后可要仔细着些,安儿虽有基础,但这毕竟是烈马,万不可有丝毫疏忽。”张太傅神色罕见有些严肃,认真叮嘱。
“是,老师放心。”
“正如安儿所言,你做事老朽自然是放心不过。”
说罢,他摆摆手,去了休息处坐在了木榻上,远远望着二人前往马场的背影。
闵时安下意识想明嘲暗讽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道:“还不曾见识仆射于马背之上英姿。”
“不知现下可否有幸目睹一番?”
闵时安双眸微动,回忆着话本中妩媚动人目光是如何展露,她唇角微微上扬,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宋晟。
不料宋晟忽然低头,二人距离瞬间拉近,闵时安心跳加速,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呆愣愣地看着宋晟毫无瑕疵的脸。
“殿下可知您现在像什么?”
闵时安大脑一片空白,周身充斥着宋晟身上淡淡的沉香,她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宋晟后退,温声道:“像年幼懵懂的狐狸。”
理智回笼,闵时安暗自懊恼自己没出息,强装镇定回击道:“那仆射可知,你现在像什么?”
宋晟却不
接话,转而将缰绳递给她,提醒道:“殿下,到马场了,您先上马,臣会帮您看着无双。”
闵时安咬牙,狡诈的狐狸,早晚给他皮扒掉。
“本宫知晓,倒是宋仆射小心些,别被无双不慎踹断腿,届时又惹汀兰伤心。”
“自然,殿下请。”
闵时安接过缰绳,却并未着急上马,而是拽动缰绳,令无双低下头,本以为它会抗拒,没成想无双轻蔑看了她一眼后,乖顺地低下了头。
甚至还朝她怀中拱了拱。
闵时安一怔,旋即试探性摸了摸它的头,无双原地不住踱步,尾巴不断摆动,发出高亢的嘶鸣。
好在她早有所准备,并未被吓到,耳边传来宋晟的笑骂声:“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也不知究竟是骂谁。
闻言,闵时安头也不回,轻拍着马头,轻声哄道:“无双乖,无双乖,不跟坏家伙玩。”
她跟无双玩闹了会,确定它并不抵抗自己后,踩着马镫利落翻身上马,脊背挺直,大腿轻轻夹着马背。
“看来无双比较喜欢本宫,宋仆射觉得呢?”
“殿下貌若天仙,无双不喜爱您才是离奇。”宋晟摸了摸无双,看向闵时安接着道:“殿下不妨跑两圈试上一试?”
高束起的发尾飘在空中,她重心前移,身体俯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是宽阔荒凉的马场。
她跑了有三刻钟,才勒住缰绳,无双似是没有尽兴,但也十分听话停了下来,慢走着停在宋晟跟前。
闵时安翻身下马,心情舒畅,连带着看宋晟都顺眼不少,她甩了甩胳膊,笑容满面道:“不愧是汗血宝马!”
无双闻言,似听懂了般,耳朵竖起,来回围着闵时安绕圈。
见张太傅没有过来的意思,闵时安只得看向宋晟问道:“宋仆射,是否可以换射箭了?”
宋晟点头,牵扯缰绳,答道:“殿下先行至靶场稍候,臣将无双送回马厩。”
闵时安行至靶场戴上宋晟备好的扳指,接过角弓[3]拉开弓弦,试了试力道。
搭上铁箭后眯起眼,瞄向百步外的箭靶,感受片刻风向,闵时安向左轻移,弦动箭出。
离靶心稍远,险些脱靶。
闵时安放下弓,叹口气道:“本宫于骑射之术本也不擅长,若不是无双喜爱本宫,怕是目前还上不得马背。”
宋晟看向箭靶,片刻后从一旁拿起弓箭,瞄也不瞄,箭瞬间脱弦而出,正中靶心。
“宋仆射这是何意?”闵时安心一紧,面色沉了下来,不悦道。
他将弓放回原位,拱手道:“殿下见谅,臣只是想……”
“知道殿下问题出在何处。”
闵时安同样将弓放至一旁,饶有兴趣问道:“那仆射现在可知是何缘由?”
宋晟思索片刻后,温声答道:“许是风速感知有所差异,殿下,臣先带您去见老师。”
二人一路无言。
闵时安在思索方才宋晟所言可信度,她也不确定,宋晟究竟看出她故意射偏与否。
她虽想让宋晟另眼相待,但也不想过早将自己全然暴露出去,像宋晟这般城府极深之人,不可不防。
而宋晟,依旧是那副笑脸,让人捉摸不透,闵时安看多了只觉像一具面具般,刻板无趣。
张太傅笑呵呵夸赞道:“无双这等桀骜不驯的烈马,到安儿这里如此温顺,看来安儿于此颇有天赋。”
“至于射箭,慢慢来便是。”
“老师谬赞。”闵时安顿了顿,顺着张太傅的话应道:“那日后便劳烦老师教导学生箭术。”
张太傅捋了捋胡子,他有些奇怪地望向宋晟,问道:“晏晅,你未曾告诉安儿,接下来由你教导她骑射之术?”
第6章
“学生急于前来汇报殿下此次考核结果,还未来得及和殿下言明。”
闵时安敏锐抓住关键点,不仅她的骑射日后由宋晟教导,而且方才太傅所言的练习时间,实则是考核。
她无奈至极,只得不断安慰自己,最起码把婚事躲掉了,并且也成功接触到了宋晟。
“殿下于骑术天资卓越,射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学生认为考核可以准予通过。”
言罢,张太傅满意点点头,看向闵时安,道:“那本次考核到此便结束,安儿回去写一篇文章,不拘于形式,什么都可行。”
闵时安应下,随即问道:“老师,那学生近日的课业当如何?”
“先放上一放,老朽已经叮嘱过晏晅,让他在骑射之余,也要同你谈诗论道,你且安心。”
夜半时分,太傅府中唯闵时安房内灯火通明,她烦躁地将书案之上的纸揉成一团,而地上赫然已经丢了许多废稿。
著作要么灵光一现,要么静思凝神,人在心烦意乱下定然很难写出好文章。
而她自和亲风波过后,麻烦总是接踵而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在她看来,这宋晟比虎还狠上几分。
然,现下除宋晟外,再无合适人选,其弟宋中书资质不算上乘,且已然议亲。
其余世家中姜氏远在江南,作为宋晟母族,自然偏向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