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着是家中小聚,倒也没那么多规矩,席间宋汀兰笑弯了眼,一直聊着兄长幼时糗事。
  宋晟无奈一笑,自顾自用膳,并未阻拦。
  “兄长八岁时,母亲请来舅父教导骑射,我觉得稀奇,便远远观望,还想着待兄长学成,闲暇时再教我。”
  闵时安挑眉,宋晟身量高挑,但有些单薄,仿佛随时可乘风而起,原以为他不善骑射。
  “可不知怎的,那马儿死活不肯让兄长上背,若不是舅父看着,兄长必要摔断腿不可。”
  宋汀兰说着,瞟了一眼宋晟,见他神色如常后,接着绘声绘色道:“兄长一直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便与那马儿较起劲来,耗费半月有余才将其驯服。”
  “舅父赞叹不已,兄长察觉不对,仔细追问下才知晓,这是北丰最烈的一匹马。”
  北丰与北巫接壤,乃边关重地,萧氏擅用骑兵,北丰最烈的马说是大靳最烈的马也不为过。
  闵时安没忍住笑出声,险些被茯苓酥噎住,连忙喝了几口茶水。
  “母亲知晓后大发雷霆,追着舅父满院打,闹了好半天才消气,这才允许舅父继续教导兄长。”
  眼见宋汀兰还要继续说下去,宋晟温声阻止:“好了汀兰,让殿下见笑了。”
  宋汀兰停住话语,有些意犹未尽,向闵时安眨眼示意下次再讲,闵时安轻轻点头。
  宋晟瞥了宋汀兰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午膳在欢声笑语中很快过去,闵时安发自内心赞道:“宋仆射厨艺当真妙极,汀兰,你兄长若是再下厨,定要将我喊来。”
  宋汀兰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时安喜欢便好,日后若常住宋府,这样的机会自然多得是。”
  闵时安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宋晟不疾不徐道:“汀兰,不可无礼,你且送送殿下,我有政务要处理。”
  宋汀兰浅笑应下,起身欲送闵时安,被她拦下,道:“我稍后去找母后,你且歇着罢。”
  “宋晏晅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本宫备好的午膳也不用了。”
  闵时安听着谢皇后半真半假抱怨,十分狗腿道:“母后冤枉,汀兰特意让宋晏晅为儿臣做了茯苓酥,实在盛情难却。”
  提及宋汀兰,谢皇后似是突然想起,问道:“本宫记得,宋汀兰婚期将近,似乎是在文庆会谈过后?”
  “是,在文庆会谈半月后,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吉时。”
  谢皇后冷嗤一声,不屑道:“宋晏晅当真疼爱妹妹,舍得让宋汀兰远嫁北丰?”
  闵时安抿了抿唇,低声道:“此事由绥阳姜氏牵线,宋令公也应下,世家联姻,宋晏晅和汀兰无反抗余地。”
  见状,谢皇后自知失言,连忙找补柔声道:“萧氏那孩子本宫也知晓,骁勇善战,为人知书达礼,无不良嗜好。”
  “加之宋晏晅为汀兰撑腰,萧氏必不敢怠慢,安儿放心。”
  闵时安早就查过,谢皇后所言非虚,便也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兜兜转转压着时辰赶到太傅府的闵时安眼皮一跳,只见张太傅于门口负手而立,显然恭候已久。
  她利索跳下轿撵,挥挥手令他们回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急匆匆向张太傅走去。
  “见过老师。”
  张太傅眼瞧着容光焕发的闵时安,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教学方式。
  于是乎,二人边走边谈论此事。
  “莫不是学业过于枯燥?老朽瞧着安儿消瘦了不少。”
  闵时安稍作思索,决定实话实说:“也不尽然,老师每日课业繁重,于学生而言,尚能承受,且近日学生记忆力突飞猛进,受益匪浅。”
  她自小忘性就大,谢皇后为此还特意寻遍名医诊治,却丝毫未见好转。
  不曾想,来太傅府几日,便在高压之下突破极限。
  “如此甚好。”
  接下来的几日,闵时安已逐渐适应,每日课业完成之余,还有空闲时间与张太傅一起谈诗论道。
  张太傅也会教导她若离开家族庇护,当如何自处等类似处世之道。
  时光悄然流逝,眨眼间便过了半月有余。
  闵时安也将迎来她听学以来第一次考核。
  张太傅并未透露考核内容,只给她免了一日课业,让她好好休息。
  闵时安二丈摸不着头脑,也猜不准张太傅心思,索性便依太傅所言,睡了几个时辰。
  不料,宋汀兰却急忙赶来
  ,将她唤醒,有些无措道:“兄长今日无端咳血,府医却并未查出是何原因,只道是操劳过度。”
  闵时安瞬间清醒,有些奇怪,起身先安抚道:“莫急,药堂医师技艺精湛,想来便是宋仆射太过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
  而后,她隐晦道:“宋仆射吃食方面可都细细查验过了?”
  “另,此事万不可向外界传出一星半点。”
  宋汀兰泪眼婆娑,轻咳几声后才哽咽道:“查过了,一切无碍,消息已然封锁,因在府中事发,外人并不知晓。”
  “可兄长身体素来康健,连风寒都未曾沾染分毫,好端端怎会咳血?”
  闵时安扶她坐下,待宋汀兰情绪缓和些后,这才道:“你且宽心,要相信府医,你也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我去和老师请示说明,稍后我同你一起回宋府,如何?”
  宋汀兰努力镇定下来,脸色依然煞白,她颤声道:“无妨,我听闻你明日就要考核,兄长现在并无异样。”
  “我只是过于忧虑罢了,你且安心。”
  闵时安又温言软语安慰了一刻钟,宋汀兰总算彻底安心,临走前不忘叮嘱她考核时细心一些。
  宋晟身体出状况,这可不是小问题,闵时安端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出神,脑海中各种画面一闪而过,好半晌才重新躺下。
  却也睡得不安稳。
  次日一早,闵时安便梳洗完毕,静待考核到来,不同于初次拜师之时,这次她稳操胜券,对自己极度自信。
  书房之中,张太傅将一些竹简摆放至书案上,看向闵时安和蔼道:“这些便是你近来所背诗集,你且挑选一个背诵,一字不错方可过关。”
  闵时安松了一口气,随意拿起中间的竹筒,看了眼诗集名字后,便放了回去,回忆片刻便开始背诵。
  待她背上句之时,脑海中便自动浮现下半句,惊奇之余她十分顺畅背完了整篇,而后眼一眨不眨盯着张太傅。
  “甚好,半个时辰后开始下一项。”张太傅满意点头,接着道:“笔墨已备好,稍后让老朽看看你的书法有无进步。”
  “谢老师夸赞。”
  闵时安心中有些怀疑,张太傅做事出其不意,大弟子宋晟更是深得真传,待会也未必就是书法考核。
  果然不出她所料,时辰一到,张太傅便带她乘坐马车出了府,向城郊驶去。
  闵时安静默半晌,终究没有忍住,问道:“老师,是何书法要到郊外才能写出?”
  张太傅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甚是高兴,眼角笑纹舒展开来,继续忽悠道:“安儿啊,这便是返璞归真。”
  第5章
  郊外。
  闵时安站在阅兵台上,看着将近和她一般高的杂草,陷入了沉默。
  而一旁的张太傅则是和书童在与留守士兵谈论着什么,距离有些远,她听不真切,只见那士兵抱拳后便离开了。
  灼热的日光倾洒大地,闵时安缓步走向张太傅,眯着眼睛无奈道:“老师,这般艳阳高照,您带学生来这废弃校场做甚?”
  此地原是五兵尚书练兵之处,后宋令公又划了一块更大的场地,于是便这么荒废了下来。
  “安儿骑射之术如何?”
  说罢,张太傅冲她招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靶场,示意她跟上。
  闵时安只得快走几步,这才跟上张太傅的步伐,行至书童举起的华盖[1]下,阳光尽数被遮挡,她想了想,道:“并未刻意练习,略通一二。”
  “即如此便再好不过,第二项考核便是骑射。”
  靶场上已备好弓箭,她四下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马厩一匹马儿正在懒洋洋睡大觉,其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闵时安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觉莫名其妙,她疑惑道:“可老师未曾教学生骑射,怎得就开始考核了?”
  张太傅看着她皱起的脸,捋着胡子大笑道:“你且仔细瞧,那逗马儿的是何人?”
  她眼皮一跳,眯眼望去,意图看得更清晰些。
  那人月白色衣衫于马厩中却未曾染上半分灰尘,冰纨外衫随着微风飘动,远看好似粼粼波光。
  两眼相撞,那人温和一笑,颔首见礼。
  是宋晟。
  她不禁想起宋汀兰所言的北丰烈马,狐疑地打量起那匹红褐色马儿来。
  它通体赤红,毛发光亮,约莫一丈长,四肢健壮,尾鬓乌黑浓密。
  赤兔马?!
  闵时安回头,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她不可思议道:“老师!您莫不是欺我不识货?那赤兔马性情最烈,宋晏晅当初驯服半月有余,我一介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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