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待笔头固定好不会乱跑毛后,便是粘合笔杆和笔头。中空的笔杆均匀抹上大漆后便能将笔头塞/入笔杆初步固定。
  最后用鹿角菜熬胶,将整个笔头浸入菜胶中,浸满了胶的笔头要在棉布巾子上反复摩擦,才能让菜胶充分浸入笔头内部。这一步就是过胶,这样笔头才会形成固定的锥形,不会炸毛。
  再次悬挂晾干,修剪掉多余的杂毛后,一只毛笔才算是做成了。
  林芷抹了抹额上的汗,大冬天的还出了一层毛毛汗。可见这纯手工制作业有多不容易。
  沈知衍开了笔研了磨,新制的鸡毛笔蘸足了墨,一笔落在泛灰的毛头纸上。这是最便宜的纸,族学里头的学生多半只能用这种纸。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1]
  “着墨迅速,易于行笔。但极软,不易控笔,怕是不适合初学握笔的蒙童。”沈知衍搁下笔后又补充道,“反倒是合了那擅研奇巧的书画家的口味。”
  林芷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只要法子对了就成。长毛的动物多的是,兔毫、羊毫、狼毫、鼠须,还可以二者混合而成制作兼毫笔。咱们总能找到适合的笔头,就是费心费力,但比去铺子里头买可好太多了。”
  “是,你说的对。沈家有你,沈氏有你,是大幸。”
  沈知衍说得认真,林芷不自在。眼神乱飞,可一不小心落在那张灰白色的毛头纸上。
  眼睛在那行字上瞟了好几眼,林芷最终别开眼。另起话头:“对了,先前听沈发说陆家最近有热闹瞧。你打听打听,我怎么觉着这热闹与陆三儿的赌有关?别后头又生了事儿,那多晦气。”
  自沈知衍中了秀才,见了卢县令一面儿。后头入了县学后表现一向良好,用林芷的话来说,尖子生,有望中举的那种。
  考考考自来是老师的法宝,在县学里头也不例外。大考小考不断,小考还好,若是连着三次大考名次都不好,廪生都有可能给你革咯。
  但若是考得好,也有相应的奖励。真金白银和书库里的书,都可向优秀学子张开怀抱。最要紧的事县学里专门张贴优秀文章的文榜。
  读书必得扬名,对于绝大多数的学子来说,县学的文榜是他们扬名的唯一途径。
  沈知衍有些薄名儿传出来,还有了更好下嘴的陆家,那些在背后搞小动作针对沈家的人便都消停了。
  最后一次听到陆三儿的消息,是他偷着变卖林秀才生前置下的产业。
  林芷知道后便不再关心陆家了,一个‘赌’字,便是败家之兆。金山银山都不够填的,更别说林秀才生前置办下的产业也没到巨富的程度。
  沈知衍在洗笔,点点头不再多言。陆家没什么好说的,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这毛笔,你打算怎么做?”
  家里人手实在不多,制作毛笔甚是费功夫,让沈家人自个儿来做,肯定是不成的。
  “家里还有多少余钱?我去牙行打听一下,买两个人回来。今年不是灾年,这买人的银钱怕是要贵上许多……”
  沈知衍的话在林芷奇怪的眼神中消失:“这么盯着我作甚?”
  “买人干嘛?咱家买再多的人能有沈氏一族的人多?”
  林芷不想买人,现任的沈氏族长还算是个磊落人,他将沈氏一族管理得不错。同在桃源村,陆氏族人不用说了,林芷看见那陆氏族长那老菜帮子就犯恶心。
  李氏人口是三大姓里最少的,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确是最多的。
  矮子里头拔高个儿,沈氏既能用,那就好好用。
  第40章 县城铺子
  今儿是初七,除了吃七宝羹赠花胜外,还可去扫墓。
  今年沈家要去的地方不止一处,且安叔新丧,林芷陪着沈家人去祭拜了沈家老爹之后。又陪着催绣娘去安叔跟前烧了一刀纸钱。沈知薇陪着崔绣娘走后,林芷才与沈知衍到了西边的山上祭拜原身及其爹娘。
  去西山,就免不了要经过陆氏族人住的地儿。
  “哎呦呦,真是造孽哦!陆翠巧平日里是如何威风咱们可都是领教过的,可现在,啧,可得带着宝哥儿过苦日子咯!”
  “嘿,人再是过苦日子那也有恁大一个青砖灰瓦的大院儿住着呢!比你的泥巴房子舒坦多了,你还有闲心可怜人家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那天去瞧了。那陆三儿连她妹子梳妆匣子里的头油面脂都摸出去卖了,陆翠巧手里还能留下半个子儿?”
  “还有那宅子,你们是没瞧见,那伙来收债的人个个身强体壮又一脸煞气,把那院子里搬得跟个雪洞儿似的,连灶间的铁锅梁上的腊肉都搬走了。真是一点儿都没留呢!”
  “这么厉害啊?你们说说,那伙人为何不干脆把那宅子占了?”
  “这我知道!现在那宅子还在,只不过是顾忌着那头!”接话的人一脸得意,围观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兴致上头的村人显然没注意到结伴而来的林芷二人。
  “那宅子好歹是林秀才和前头的那位住过的,前头留下的那林家丫头也是命好。嫁的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公,自个儿从秀才女儿变作秀才娘子。虽说那边的和陆翠巧不来往了,可这里头不是还有个宝哥儿吗?身上还有一半儿的血脉连着呢!血浓于水,总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你们说说,沈秀才夫妻俩会不会来啊?这两天也没见着林家那烟囱冒过烟,秀才娘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兄弟饿死吧?”
  “劳烦婶娘惦记了,我们夫妻这不就来了吗?”林芷丝滑接话。
  “豁!”
  原本说得眉飞色舞的众人被突然出声的林芷吓了一跳,又看林芷笑眯眯的模样,沈家秀才站在稍远的地方,也不知这俩人来了多久了。面色讪讪,胡乱招呼一通之后便如鸟兽散,原本闹腾腾的树下瞬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沈知衍低头压住嘴边的笑意:他就知道,林芷的性子从不肯吃暗亏,他喜欢这样鲜活的林芷。
  陆家这事闹得太大,林芷和沈知衍早知道必定要走上这一遭的。
  世人就是这样,先前的恶人办了错事,可一旦那恶人显露出几分可怜样,苦主若是没做出个大度原谅的样子,那议论的风口便要转了。先前的苦主便成了那得理不饶人的恶人。
  林芷走向那个熟悉的院子时,有一种陌生感,这个生活了十来年的小院似乎破败不少。走近一看,林芷有一瞬间的无语。
  好嘛,连门上的铜锁都被撬走了,那伙人下手是真狠,属蝗虫的吧!
  “林…秀才娘子,我劝你还是少沾染的好。”林芷和沈知衍还没扣门,隔壁的陈娘子将门开了一条缝儿,出声劝阻二人。
  “陆三儿捅下的窟窿太大,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是死是活不好说,可那收债人手里头的欠条是真的。自个儿的爹娘老子和哥哥合起伙来哄骗她,这债啊孽啊的,自有他们姓陆的一家子去背着,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沾手的好。”
  陈娘子就住在旁边儿,又是个眼明心亮的人,陆翠巧的那些事她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陆大江那俩口子忒狠,为着自个儿以后能安生,将这笔债强安在了陆翠巧头上。
  林芷垂下眼,低声道:“我知婶子好意,可世人并不都似婶子这般明理。我必得走这一趟的,宝哥儿还在呢。”
  陈娘子摇摇头:“我劝你少沾染自有原因,那头的亲舅外祖都不管,赶着过年的当口分了家,就是不想认这笔债。你若是来了,叫那伙收债的强人盯上了可如何是好?”
  “婶娘放心,再没有追债追到出嫁女头上的条例。”林芷一笑,“多谢婶娘了,只我有必须要来的理由。外头还冷,您回屋吧。”
  陈娘子见林芷主意已定,知晓多说无益,便摇摇头不再开口。能出言劝这几句已是看在昔日与林芷存下的几分情谊上头,说得多了,反倒是惹人厌。
  林芷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忽然听得里头传来陆翠巧尖利的咒骂。
  “作死的小蹄子!凭你也敢来看老娘的笑话!我早已说过,这个家没有你站脚的地儿,从前是,现在也是!你给老娘滚,猫哭耗子假慈悲,收起你那装腔作势的模样!老娘不稀得看你那张惹人厌烦的死人脸!”
  林芷伸出去扣门的手顿住,陆翠巧这是连原身的亲娘都骂上了。
  林芷长大后发现自个现在的这张脸虽还能寻得前世的几分影子,可更多的,是一股陌生的清丽,让人一见便觉面善。而她前世收到最多的评价是:好看,但看着就不好惹。
  这份面善,来自于原身,或者说来自于原身的亲娘,崔绣娘说她生得像已故的林娘子。那是个真真清婉心善的女子。
  林芷唇角紧抿,转身对沈知衍说:“咱们回去吧。”
  她才祭拜了原身和林娘子,实在不想在这时候为了那几分虚名与羞辱她们害死原身的凶手见面。
  沈知衍没意见,俩人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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