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李玉香眼角扫过,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随着李玉香的到来,陆陆续续有人送了中饭过来。沈家的水田靠前,路过的人原本就会寒暄几句,那红烧肉的味道又霸道,免不得要伸头多看两眼。
  李玉香原本着急回去,她今日做饭都是背着元哥儿做的,中午这趟,还是林芷回来添茶,才让元哥儿留下的。可这会儿她不着急了,有人问她就大大方方说。
  “伯娘,这是我家弟妹琢磨的新鲜吃食,我哪里会这些。唉,铺子里也离不得人,我还得回去帮她呢!”
  说是要走,可步子根本没迈开。
  来了好几波人,李玉香觉着差不多了,这才匆匆嘱咐:“娘,您多歇歇,别中了暑气。今日我们早点关门,还能来地里头再割两茬。这些家伙什就搁这儿,我还得回去再煮上两缸子凉茶!”
  说罢便脚步匆匆的走了。原以为公开了方子之后,他们家这凉茶生意会不好做,哪晓得恰恰相反!也许是今年秋老虎格外厉害,也许是之前说这凉茶能防暑气。这农忙时节,原本人流骤减的集市上,家家生意都不好做,就沈家还更胜往日。
  全是买凉茶的人,且一买就是一大瓮。
  这些人,草鞋上沾着泥,手里不是锄头就是镰刀,全是抢收的农户!实在是往年为了抢收,谁家里没人受过暑气?好些的不过歇息一会儿缓过气来便好,可有些,可是结结实实病一场,往那医馆走一遭,今年又白干了。
  沈家的凉茶卖得便宜,还经过回春堂丁大夫作证。一年就这一次,咬咬牙,大半都来沈家买凉茶。至于自个儿做,一来抢收本就人手紧张,哪里还能专门分出一个人一个灶头煮凉茶?二来,他们自个儿熬出来的味儿也不是那个味儿。
  这么一算,还是来沈家铺子里买划算。沈家那林芷不好讲价,可她不是个小气的,每次都将陶瓮添得满满当当。沈记茶水铺,在农忙时节不止没冷清还又赚了一笔。
  李玉香急匆匆回家,把元哥儿绑在身上,和林芷一起,推着板车又拉了两大缸凉茶往铺子里送。
  林芷咬牙拉着小推车,额上的汗落在了眼里,刺拉拉的不舒服,可这时候她也只能使劲儿眨眨眼,手上不敢松。要是翻车了,摔了东西事小,要是带着人也翻下去,那就危险了。心里头想买牛的想法冒出来,买,说什么也要买一头!
  妯娌二人脚不沾地一直忙到日斜,林芷瞅着空隙,赶紧让沈发把门儿关上。三人手脚利索的把铺子收拾干净,连歇都没歇,匆匆回家,都忙着下地去。
  沈发家没有水田,可有两亩旱地,种了粟米也到了收割的时候。他奶年纪大了,弟弟又小,地里的活儿多是他在干。沈家人心善,原想着让他先回去抢收,可沈发咬牙拒绝了。
  铺子正是忙的时候,人家请他原就是为了帮忙,没得在最忙的时候丢下事情。
  现提前了一个时辰关门,他早早家去,趁着天色还亮堂,赶紧下地,白日再早早起来,能瞧清楚他就下地。最多忙个两三日,也就割完了。
  他挑着担子,左边儿是绿豆汤,右边是卤鸡蛋、豆腐和猪大肠。这些都是沈家给的,有这样和善的东家,他万万不能丢了这份儿工!他可是知道,很有些人想着把他挤下来,自个儿顶上去。
  林芷和李玉香回家锁好门,又拉着车去了田里。割下的水稻一捆捆扎牢实,都堆在田埂上等着运去晒场。兰姐儿早累了,蹲在和她差不多高的稻堆旁,满脸渴望的瞧着路口。
  “娘!小婶婶!”一瞧见人,她马上站起来,倒腾着小短腿跑过去。
  李玉香把背上的元哥儿交给兰姐儿,又换了婆母上去歇息,林芷也不例外,换了沈知薇,自个蒙着头脸下地了。她喜欢吃大米饭,可稻穗也会扎人,它虽没有麦芒厉害,可它锋利的叶片和细密的小绒毛,也不是吃素的。
  待看见沈知衍低头拉着满满一车水稻,肩上垫的布头被汗水打湿,又被麻绳磨皴。
  买牛,不,不管是牛、骡子还是驴,有什么她都不嫌弃,她要买一头!
  此时的府城,阅卷房内气氛压抑。
  主副考官从开考那一日就进了阅卷房没出去过,被关了这么久,天气燥热,还有两千多份试卷要批。只一想就知道考官们心火多旺,要是一连几份,都是些夸夸其谈不知所谓的文章,这阅卷的考官怕是眼睛都要喷火了。
  “好了,诸位,都歇一歇,喝口茶去去火气。”
  第27章 人工脱粒
  主考官经验老到,觉出阅卷房内凝滞沉闷的气氛,开口让众人歇一歇。
  “多谢学政大人。”其余人拱手行礼,随即有人抻抻脖子,有人起身活动筋骨,喝喝茶闲话几句,紧绷的氛围被打散,心里头那份儿火气也散去。这时候再低头批阅试卷,便觉脑中清明几分。
  “啧……”蓄着胡须的考官看着手上这份儿试卷,眉头微皱,一把美髯快被他摸乱了。
  他身旁的考官瞧见同僚那满脸犹豫的神色开口打趣:“杨兄这是怎了?如此迟疑不定?”
  喝了一盏茶后,那股子焦躁压下去,他这才有闲心询问一二。
  “这份儿试卷,策问措辞虽不够雅可也算言之有物,杂文也能看,可这诗赋嘛……”蓄着胡须的考官皱眉,“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
  犹豫再三,他说:“罢了,再看看。”
  他说着便把手中的试卷放在右手边,那堆儿倒不是落卷,反而是可能取中者。每位考官手中有一支蓝笔,若有欣赏的试卷,便可在上头画圈,这也称为荐卷。他原本是想落圈的,可是后头那首诗,他实在不喜。
  出声询问的考官瞧见他这动作,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杨兄,出身大家,最是随心所欲,且好辞藻华丽之文。听他前头的评价,这份试卷怕不是那等用词华美的文章。可就是这样,还能在他脸上瞧见如此明显的犹豫之色。
  “杨兄,可否给我一观?”一连看了几份落卷,他想换换心情。待看了那份儿试卷之后,他暗自赞叹,目光落在在诗赋的最后一句‘莫待白首罔断肠’上。写田园风光却写出了这么一首诗的,大抵是农家子。
  这个时节,该是农忙之时。
  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学政大人,阅卷考官微微一笑,一个蓝色的圈儿落在卷上。倘若他没记错,学政大人出身贫寒,家里的老妻便是农妇出身,可学政大人不曾纳妾,待妻子很是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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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村,沈家人正在晒场上打稻。
  这时候可没有脱粒机,全靠人工摔打脱粒。林芷蹲在地上给沈知衍递稻谷束,男人挥舞禾把,使劲儿拍在禾戽上碰碰做响,此起彼伏的声音混着号子声,是农家人特有的乐曲。
  一捆一捆的稻谷束拍打过后,一旁沈知薇带着兰姐儿还要再检查一遍,偶有没脱干净的,她俩就上手捡,篾席上那一小堆谷粒,就是她俩的战果。
  粒粒归仓,那就是一粒也不能落下。
  头顶上的太阳晒得人发晕,可不能停下来,一停下,那口气儿就散了。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家等着用晒场用禾戽,这时候磨洋工,会成为全村公敌。
  后头还得用土砻脱壳,晒干扬尘之后才能归仓储存,工序繁杂。沈家拼命抢收,就是为了不用排队浪费时间。一步慢,步步慢,老天爷可不等人,若是一场秋雨落下来,湿了稻,今年的秋税出差错,那可是要被拉去打板子的!
  所有人都不敢停。
  林芷憋着那一口气儿,不停重复一个动作。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叫沈知衍,她还以为是自个热昏了头。
  直到大嫂李玉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叫道:“弟妹!快起来,乐山兄弟好像是在说知衍中了!”
  “啊?中了?中什么……”林芷昏头昏脑反应慢了半拍。顺着李玉香的力道站起来之后,抬眼瞧去,沈乐山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衍兄弟,衍兄弟!快快家去,报喜的官爷来了!在你家等着哩!我爹和族老们在作陪,你快些去,别让官爷等久了!快快家去,这里我给你看着!”
  林芷先是感觉到胳膊上骤然加大的力道,反应过来之后,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刚还热火朝天的晒场因着沈乐山这一嗓子,瞬间安静下来,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只瞧见沈家人离开的背影。留在晒场上的桃源村人,瞬间围住了来报信的沈乐山。
  七嘴八舌你问一句我问一句让晒场上又变得热火朝天,有那爱凑热闹的干脆跟着去瞧热闹。
  沈家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正主回来后,围在外头的人大喊着:“来了来了!秀才公来了!”
  报喜的官差听见之后,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恭贺沈知衍沈老爷喜中庚戌年南阳府院试第九名!”
  一连三声,让众人听得真真儿的,另一名官差随即点燃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唤醒了围观的众人,纷纷向着回来的沈家人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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