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感谢今天的论证会,让我见了世面,也让我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的话,不管各位投资人投不投这个项目,我都会继续把酒店事业做好,这是个古老的行业,是时代赋予它新生。但它的存在依旧是为了服务于人。我能想象,七百多年前,当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第一次踏上中国这片土地时,是怎样震惊于东方的繁华。而能缓解他跋涉之苦的,正是那‘冬有温庐,夏有凉荫’的客栈。”
  “人们旅行是为了目的地的风景,是为了打卡,是为了充实自己的经历和人生,鲜少是因为住酒店,酒店只是人们旅程中的一个点,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是当地的配套设施而已,可是,从一个酒店人的角度来看,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是一座大房子,帮旅人们遮挡外面的风雨,哪怕只是一壁炉火,还能提供美味的食物,哪怕只是一杯清水,也能让人暂时解渴,最主要的,它是个临时的家,陪伴了那些人的梦。所以度假酒店,如果它足够好,足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它就是目的地。”
  “我恨酒店,我也深深爱着它,这个市场远没有饱和,因为总有人要找回缺失的那部分,我愿意为那些人守候。”
  语毕,四下皆静。
  姜河撞上滕彧的灼灼目光。
  她收尾说:“还请各位叔叔阿姨,同龄的朋友们,替我保密,因为,你们懂得,我依然是我爸妈的希望。”
  众人被逗笑,掌声渐起。姜河看见是梁萍带的头。她朝她点头致谢。
  投资人对她的阐述是满意的,但是综合评定下来,还是觉得太过理想化,尤其涉及补偿款、拆除款、运营费用,和周边硬件,真的是难上加难,就像一本小说要影视化,立意好,文笔好,情节吸引人,但拍摄成本高、选题过审有难度、主角片酬高,也不太好落地,因为这个才是要解决的根本问题,花钱才是根本。
  后面的会程很快,在整个会议结束后,大家到一楼吃点心。
  姜河感觉大势已去,惋惜却又不甘心,便也没有胃口,但她看着宋乐琪大口吃着黄油红豆贝果,忽然觉得舒心,有些话憋在心里,始终找不到出口,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就算被人看作幼稚,起码自己心里好受多了。不禁庆幸,还是乐琪懂她。
  唐一诺过来,拉起姜河的手,自顾自地说:“姜河,你说得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虽然不知道那些投资人怎么想,滕叔叔怎么想,也许结果会不如人意,但我觉得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谢谢一诺,没关系,反正我尽力了。”姜河笑笑,抽回手,抬头看了眼滕彧。
  滕彧只问她:“怎么不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得缓缓。”姜河玩笑。
  “怎么能吃不下呢?这里的香橙芝士慕斯超好吃的!对吧滕彧?要不我让服务员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吃!”唐一诺有种老板娘的热情。
  “不用了。我回家喝点粥就好。”姜河笑着婉拒。
  傅明瀚也过来说:“放心吧姜总,我肯定是投的。那谁,班长、柳娉婷和庄慧子也投,咱老同学全入股才好呢!”
  “谢谢。”姜河微笑,看见他在乐琪身边很殷勤,手里还拿着乐琪嫌烫的咖啡,有他在这,自己也不用担心乐琪什么,于是对众人道:“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去了,酒店那边只请了半天假。”
  滕彧送她上车,撑着车门说:“论证会只是征询专家意见,最后的结果待定,投资人也需要时间整理思路,我还是觉得有希望。”
  姜河不想说扫兴的话,也终于意识到滕彧也很难,他虽然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但其实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不知道他回家要如何面对滕德仁。
  见她黯然,滕彧给她打气:“反正我可是考虑好喽,南海那边很适合建一个帆船俱乐部分部。”他笑得灿烂,并不放弃:“开心点嘛,想想集市,想想宇泽和小晶,一切都有可能。”
  “嗯。”姜河点了头,启动车子,可还是不放心,明知触他霉头却还是说了:“希望唐一诺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麻烦你……你和她解释下吧!”
  她说完赶紧踩油门,如做错事一般逃离这里,也是奇怪,明明说了句很正常的话,听起来却欲盖弥彰,好像她和滕彧真的有什么。
  说就说了吧,滕彧的眼睛里虽然有暗流,她读不懂,也不打算去读了。
  滕彧看着车子一溜烟儿消失在主干道,秋雨后天空如洗,视野阔远,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更不知道多少次的热情被她硬生生打回去,但他还是觉得,他要对姜河保持永远的真诚。
  他们一开始相处就是透明的,开诚布公的,抛开那些恋爱时的哄骗花招,当然那些只不过是情趣而已,他们在任何事上都不会相互隐瞒,而且更现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彼此太了解,只要看一眼,聊几句,就能分辨是真是假,比如高止行,比如唐一诺。
  而她故意忽略,肯定是对他仍有芥蒂。来自双方家庭的芥蒂。
  滕彧心里清楚。自从滕德仁开始一个劲拉拢唐家,想借着联姻稳固资源,他便知道,事情的性质变了。地方从商抱团严重,政商联姻最大的优势是利益绑定,而最大的弊端也是利益绑定。
  滕氏地产自下半年来亏损严重,滕德仁到处找关系,甚至去找大师,妄图“改运”,联姻就是其中一环。虽然两家一直不错,唐父曾经通过手中权力私下谋了不少好处给滕氏,可回馈也是丰富的,但唐父从未提过子女结亲的事,这对他来说太冒险。而现在却改了口风。明知滕彧不答应,还是向他施压。那很可能,唐父在做最后的挣扎。
  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钱。不能他出了事,老婆孩子跟着受苦。唐一诺从私高的理事升级为常务理事,现在又要拿股权,闺女结婚,亲家哪能不给股权呢?那还结什么婚!
  “爸你能不能清醒点!唐伯伯肯定有事瞒着你!”
  在滕氏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滕彧终于向滕德仁亮出底牌:“我不可能和唐一诺结婚,您想都别想!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说了算,不用你张罗。”
  滕德仁倒显得很淡定,看着儿子跳脚,这么些年父子俩虽然聊生意比较多,自己对他言传身教,教出来一个活脱脱的小号滕德仁,但儿子始终不如自己的一点就是,做人太板正。商人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气质。
  “那你自己说说,你不娶一诺,想娶谁?姜河吗?”
  滕彧不说话。
  滕德仁嗤了声:“你自己都没底。”
  滕彧站在办公桌前,看着他爸悠哉喝茶:“唐伯伯上次吃饭说得很透了,不就是私高20%以上的股权吗?他女儿想做股东,你又有利可图,直接交易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我掺合进去?”
  “你这话说的不对,一诺喜欢你多年,找个爱自己的,比找个自己爱的要享福,这个道理你不懂啊?”
  滕彧才不上套,他太知道他老爹的底细了:“爸,我就问你,大师有没有告诉你,滕氏现在这么多负债,除了把我当祭品,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你说什么浑话!我看是你妈妈把你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滕德仁终于爆发,把茶杯重重一放,金丝楠木茶桌由于震动而显出层层涟漪,他的办公室很敞阔,甚至有回音,门口引来几个秘书张望,还以为父子俩打起来了。
  滕彧高高的个子,站在中央位置,旁边巨型鱼缸里的血红金龙悠然划过玻璃壁,那是滕德仁花百万买下,大师亲自指点放在吸收财气的位置。
  滕德仁挥手把秘书们轰走,他们很自觉地把门关严。
  在这里揶揄大师犯忌讳,天大的忌讳,滕德仁忍住怒气,和儿子谈条件:“南海那个项目可以让姜河去做,只要她能拉来投资,我甚至可以把地卖给她,但前提是,你不能插手,好好准备准备,等到年底,和唐一诺订婚。”
  滕彧攥紧双手,眸子闪烁,忽而轻笑了下:“我要是不答应呢?”
  滕德仁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一句,但他这只老狐狸才不会说我让你一无所有之类的话,这个逆子才不在乎那些,他知道他在乎什么。
  于是摊开手掌对儿子一笑:“别说南海的项目,以后滕氏所有项目,都不可能让姜河来做。而且你也清楚你唐伯伯的余威,以及我工商联主席的地位,整个登海的资本圈就是个抱团取暖的集体,我也不怕你告诉姜河,年后的昆仑大酒店能不能姓姜,还真不好说!”
  浑身血液在血管里烧沸,滕彧脖子的青筋要被撑开,因膨胀而细微抖动,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的挚爱,他的宝贝,他的信仰。
  “呵!”滕彧冷冷一笑,回:“那你们也太瞧不起姜河了!”
  咫尺桃源。
  “行了行了,你这是要把自己灌死吗?”
  傅明瀚刚送走了宋乐琪,又迎来了滕彧。
  他看着滕彧在客厅牛皮沙发上一滩烂泥般躺下去,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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