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所有小习惯、小爱好、小怪癖他都清楚,刻在脑子里甚至形成条件反射,以至于遇到相关的事就自然想起她。
  就像现在,他眼神定在她剥鸡蛋的手上。
  姜河下意识看他,试图打破尴尬:“你常来这里吃早点吗?”
  滕彧抬眸,视线从她手上过渡到眼睛上,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一年一次。”
  “那真巧。”姜河定定神,故意没往自作多情的方面想,低头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小米粥里,抄起筷子吃饭。
  半晌后,她没话找话:“嗯,这家早点和以前一样好吃。”
  说到以前,那些禁忌的话题不免跃跃欲试,尤其这家早餐店,姜河第一次来就是跟着滕彧,她见对方没接话,便不再继续。
  滕彧已经吃完,收好餐具,抱怀看看窗外。
  姜河用余光描摹他的样子,和上学的时候大有不同。
  高中和大学时期,滕彧是游泳项目体特生。经常训练,头发剪短,肤色健康,眼睛明亮,很像漫画里的英气少年。穿着也不讲究,几乎一年四季运动服,唯独一点,就是很讲卫生。
  姜河见过班里其他男生运动完后湿汗淋漓的样子,以及平时莫名其妙臭烘烘的样子,但她从未见过滕彧邋遢的样子,也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浓重的汗味,他的书桌和储物柜都是干净整洁的,还常用酒精消毒。
  那时的他从里到外都干净得纯粹,对她的爱也是,带着稚气、勇敢和真诚。
  现在的滕彧头发长了,眼神里多了份沉着,面部轮廓更加分明,皮肤也保养得白净,衣服更是穿得讲究,里外透着高级,一下子就能从人群里挑出来,除了身高优势。
  姜河依旧能从他身上闻到香味,只不过不是昨天的香水味,而是带着一种清爽的海盐味道,这让他显得不那么疏远。
  正想着,滕彧忽转过脸来,叫她名字:“姜河。”
  夹菜的筷子一滞,姜河对上他眼睛。
  他的表情与昨天不同,没有任何嘲讽与得意,反倒有点严肃,问她:“星城的伙食是有多差?”
  “什么?”没来由的这一句,姜河不明所以。
  “这么难吃的早点都让你忘不了,那星城的伙食是有多差?”
  这才是滕彧说话的逻辑,总能戳中痛点。
  姜河知道他故意呛她,但她不想把气氛搞僵,也知道他气的是什么,缓和说:“星城伙食不差啊,尤其我们单位食堂,我辞职回来,最舍不得的就是食堂了。”
  滕彧没接话。
  姜河不看他,继续夹菜,她最不缺耐性:“反正我不觉得难吃,这里还是你带我来的。”
  滕彧依旧没回应,姜河能感到他很细微地叹了声,于是再次抬头看他。
  他眸光里有笑意,不屑的笑意。
  “是,要是早知道你二十七岁比十七岁还瘦,我当初绝不会在你生日这天,带你来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倒了回去,又飞快倒了回来,模模糊糊不知道上演了什么。
  姜河心里微动,低了头:“我营养不良是天生的,和吃的没关系。”
  “所以说,有些人你对她好没有用,她总会以各种方式让你失望。”
  滕彧的冷嘲热讽有种无力感,那些年,那些饭,确实是白吃了。
  他起身,准备走。
  姜河放下筷子,忍住情绪,不再和他打太极,而是直接问:“滕彧,我们非得这么说话吗?四年了,如果你对我还有怨气,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说开来。”
  滕彧听着,复又坐下,坐在她正对面,姜河能感觉,他的双腿就在自己身侧,他的眼睛清亮幽深。
  “说开之后呢?”他貌似对她的提议有点兴趣。
  “做回朋友,像……以前一样。”姜河声音微颤,说实话,她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
  “以前?多久以前?”
  她眼神躲避:“我不知道,可能……刚认识的时候?”
  “那你应该清楚,我从认识你,就没把你当过朋友,别昧着良心说自己不知道。”
  “那就以后,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
  他重复,眸中漾起笑意,给她一个更加深刻贴切的解释:“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给你介绍资源,让你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姜河没办法回避他的视线,在锐利锋芒的笼罩下,浑身针刺般难受。
  她下意识咬紧嘴唇,知道解释无用。
  僵持几秒,周围嘈杂人声鼓动耳膜。
  在他再次起身之前,姜河清晰听到,他冷沉的一句:“想都别想。”
  恋人分手后能否继续做朋友?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千古难题。
  但滕彧清楚,能解决他们情感难题的,从来不是解题方法,而是出题人。
  外面的日头升高了,独属于沿海城市的潮气越来越浓。
  滕彧把跑车开到合适位置,降下车窗,让这股潮气肆意侵蚀干燥凉爽的车内空间。
  他远远看着还在餐厅吃饭的姜河,看着她端端坐在那里,身形打扮与昔时无差,只是眼睛里多了些麻木。
  他们那时恋爱,她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可眼睛总是闪着光,脑子里随时蹦出可可爱爱的鬼点子:滕彧,我们晚上去海边放烟花吧!滕彧,你能带我去吃新开的串串香吗?滕彧,你能在水里吐圈圈吗?
  甚至欢爱的时候,她也会提新奇的要求。那些考验他韧性的姿势,那些锻炼他核心的托举,最大限度发掘他的身体,享受不同点位的高潮,和从舌尖到腿根的愉悦。他为她疯狂,走火入魔般不能自已,那是比体能训练千万次还要刺激的体验。
  只有他透彻地明白,她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人。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她曾那么依恋他,最终还是选择不信任他,远远离开他。
  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非要在他快抚平创伤的时候回来,天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这会让他四年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
  尤其昨天在班长婚礼上初见,他便一下子读出了她眼里的疲惫,以及随波逐流后,任人摆布的顺从之态。
  滕彧不喜欢,有怨气,不甘心,却也心疼。
  他看了许久,直到姜河起身出门,上了车子,他才轰油门驶离。
  闷热气息在半山别墅消散一半。
  滕彧把车停进车库,径直往一楼大门走去。
  这栋占地千平的别墅,平时只有父母住,哥嫂常年在国外,自己则住在位于海边的悦海酒店。
  一楼客厅,母亲周和韵正在老师的指导下做瑜伽。
  舒缓音乐入耳,滕彧闻声,匆匆打了招呼:“妈我回来了!”
  然后匆匆上楼,几乎一路小跑。
  周和韵停下动作,朝楼梯方向,叉腰问:“什么事这么急啊?吃早饭了吗?仔仔!仔仔?”
  她喊了两声滕彧小名,楼上没应,只好作罢,继续摆瑜伽动作。
  瑜伽老师笑眯眯上来帮忙,问:“呀,咱彧少这小名真够可爱的!您给取的啊?”
  周和韵也不避讳,坦言:“谁叫我年轻时痴迷‘花泽类’,结果愣是养成了‘道明寺’!”
  作为全职太太,周和韵自己带大两个孩子。由于早年创业艰辛,大儿子滕章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又是长子,滕德仁极为重视,打骂是家常便饭,高中就送到国外“锻炼”,以至于父子关系一度很僵。
  不过滕章还算给他长脸,一路打怪升级,拿到金融博士学位后就留校任教,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滕德仁在外吹嘘的资本。
  但周和韵一直愧对大儿子,她本就是个随性的人,从不鸡娃,总觉得尊重孩子天性最重要。大号算是练废了,所以在养小儿子滕彧时,不让他爹插手太多,加上家里条件好起来,滕德仁在外忙,无心过问,滕彧也有胡作的资本,她也很乐意做个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母亲。
  周和韵深知滕彧从小就好动,皮得很,喜欢玩水,上学那时候就让他练游泳,从省游泳队退役后又去搞帆船。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都是仗着家里有钱,折腾来折腾去,无所事事纨绔一枚,但周和韵觉得这样甚好。人生嘛,快乐就好,能有多少正经事儿呢?
  而且儿子也搞出点样子来。别的不说,每年国家帆船队来训练,都是滕氏的酒店负责接待,也算给家里赚钱了,还有那各种名目的俱乐部,更是拓展人脉的好平台。
  瑜伽老师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滕彧,刚才那矫健的身姿着实让她难忘。她在健身机构从业多年,从未见过那样好比例的身体。
  忽然感慨:“彧少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追他的人是不得排队?”
  提到找对象就头疼,周和韵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打哈哈:“咳,现在年轻人都不着急,咱们也得顺应潮流,不能逼太紧。”
  瑜伽老师频频点头:“是啊,时代不同了!这么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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