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六感和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过去,池昉犹豫着,把半开的抽屉慢慢拉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熟悉的相册。
池老师松了一口气。
之前去省外疗休养,导游小余私自拍摄了不少他的照片,还做成册子寄到了村委。担心许清源膈应,当时的池昉本来打算立即丢掉以表忠心,但是对方说算了,收好就行,犯不着扔到垃圾桶里。
没想到两年过去,许清源居然一直保存着这本册子,而且,那人应该是想他了,昨天晚上多半在看照片睹物思人,所以才没将抽屉关严实。
池昉的心蓦的变得温热,烘干着这一天积攒的压抑潮湿,他拿起相册,动作之下,从书页之间突然掉下来好几张卡片。
还来不及捡,自视线定格的瞬间,他竟仿若被毒蛇的尖牙猝然刺入了毒液,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卡片很鲜艳,夺人眼球,花里胡哨得根本不必仔细去辨认,就知道是什么。
有时候去偏远地区出差,酒店住得差,停车场的地上就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衣着暴露的女人眼神勾人,搔首弄姿,旁边印着一串电话号码。
这样的小卡片大约有六七张。
许清源为什么收着这种东西,为什么可以毫不介意地把它们夹在自己的相册里。
血液停止了流动般,凉得彻骨,麻得惊心。
池昉蹲下身,抖得不平稳的手往抽屉深处摸了摸,真的摸出了一叠现金。
他突然失了重卸了力,怔怔瘫坐到地上。
楼下,门开了,楼道灯亮起。
“阿源,你想好了吗?”夏晴追出来,叫住了那个背影。
许清源的拳头松了又紧。
“……已经很久了,我该上去了。”
“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太残忍了,不是吗?”
夏晴不曾预计到,有一天她竟然会没有原则地担心起池昉。她明明是很讨厌他的,那个人间接害死了宝宝,他不配乞讨到许清源的原谅,凭什么加害者可以继续被爱被宠,仿佛悲剧从未发生过一样,太不公平。
愿意帮忙,夏晴存着私心,许清源和池昉分手太对了,害了宝宝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结果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过程似乎没必要那么极端。
“阿源,你可以直接提,有很多种方式……”
“夏晴。”许清源打断她,“我没有时间,而且,我了解他。”
懂得了爱的池昉,就像一条认主的小狗,打他,骂他,赶走他,那人依旧会迎着风冒着雨,赤诚地回到主人的身边。
他相信他心里的那个阿源,所以舔舐完伤口,池昉又像没事人似的回到了拙泉山居。
希望脱胎于信任,信任不毁灭,希望始终存在。许清源必须扮演那个毁灭信任的、残忍的混蛋。
“我上去了。”
他进门的时候,池昉正坐在床尾,头发已经半干,睡衣放在床尾凳上。
“怎么下这么大雨还回来。”
许清源没有问你怎么淋了雨不及时洗澡,当心感冒,他问的是,你怎么还回来。
池昉陈述的声音没有起伏:“来看二宝。”
那人见他没动静,自顾自走到衣帽间去,里头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出来的时候他拿好了换洗衣服。
“你不洗吗?那浴室我先用了。”
池昉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淌血。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视。
以前的许清源义无反顾地爱他,痛彻心扉地恨他,那个人对他的感情,永远都是强烈的、深刻的、无法遏止的,即使被遗弃被伤害,许清源很想很想、却始终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
可是,现在的许清源,没有了爱恨,只余下了漠视。
池昉等在这个房间,等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或许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阿源,我今天听亚楠说,你开始抽烟是因为我,是么?”
许清源顿了顿:“……嗯。”
“为什么瞒着我。”
“没必要让你知道。”
“是分手那段时间开始抽的对吧?你很痛苦,有了心瘾却不想承认,于是假装沉迷烟瘾,没想到,你最后真的离不开烟了,对不对。”
对方蹙起眉,道:“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现在不是已经戒了吗?”
池昉笑了笑:“嗯,对,你今天没有抽。”
韦亚楠说,你看他抽不抽烟吧,和你不好的时候那瘾又来了。是啊,他们确实吵架闹矛盾了,可许清源却不抽烟了,他戒了。
池昉说:“除了学会了抽烟不告诉我,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那个人烦躁地叹气:“池昉,你想怎么样,如果你回来只是来吵架的,那你还是走吧,我没这个心情。”
“你什么人那里有心情,你是一视同仁地都清心寡欲,还是只对我没心情?”他的笑快碎了、裂了,呼出去的气像刀子,割着涩然的鼻子和咽喉。
许清源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几张香艳的小卡片被扔到床上。
“不解释一下吗?”
许清源瞥了一眼,对池昉说:“别人发的,顺手收起来忘记扔了而已。”
池老师点点头:“嗯,你觉得有说服力么。”
“爱信不信。”
那个人快步走进浴室,随手摔上了门。
哈,男人心虚起来怎么都是同一副德性,虚张声势得好似遭受了天大的侮辱和冤屈,别人要是胆敢再追问,无异于是对其人品和尊严的挑衅。
不是生气解释,而是慌乱逃避,他的反应不已经说明一切了么。
池昉听着浴室里响起的水声,不声不响地坐着等待。他不走,因为他那犯贱的、愚蠢的心不愿意走,他只能留下来受折磨。
也许过去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十几分钟,谁知道呢,浴室的水声停了,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
许清源缓缓拉开门,随着光线变化,那个熟悉的身影落进视野,池昉还待在老位子上,眼眶红着,但没有哭。
为什么不走,为什么……
许清源的手紧握着门把,指节青白。
那么爱惜自尊的人,为什么要继续受屈辱……切切实实的怒意含在他的胸口,对执着的池昉,对混蛋的自己。
这刺痛的一瞬间,许清源涌起强烈的自暴自弃,不瞒了可以吗,不骗了行不行,告诉池昉所有的一切,也许那个人没那么在乎当老师,那贺英杰的威胁就不存在了,他们可以留在鉴云村,共同经营拙泉山居,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自私的念头只短暂出现了几秒钟,许清源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那是池昉好端端的人生,凭什么要为旁人的私欲悲惨地陪葬。
你究竟是在爱他,还是在以爱之名,毫不在乎地毁他。
情绪重新退潮,回到灰黑色的一片死水,许清源静下来,他必须被迫继续演下去,去撕毁那颗珍贵的、安然交由他保管的心。
“池昉,去洗澡吧,”他走向对方,语气和缓许多,“今晚我们一起睡。”
池昉抬起头,眼神直白地审视许清源。
先心虚佯怒,后温柔退步,每一个举动,都分毫不差,活脱脱是一个低劣的、问心有愧的垃圾男人。
池昉啊池昉,你总是自恃聪明,于千万人之中,选中一颗最无瑕剔透的明珠,你好得意。可你在爱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你心底的清泉、闪闪发光的珍宝,你是不是瞎?
许清源俯下身,正欲把吻落到池昉的嘴边。
池昉躲开了。
他随手抓起几张卡片,扔到了许清源的脸上:“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恶不恶心!”
那个人直起身:“你今天是一定要闹对不对。”
“我闹?”他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对,你本来就是直的,喜欢我是意外,喜欢女人才是本能,像抽烟一样,一开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后来突破了心理防线,就只想遵循本能了。阿源,什么时候开始的,分手那段时间?那我们复合以后呢,我去疗休养的那几天呢,还知道用现金,避免留下转账记录……不是生手啊?”
许清源敛下表情,自上而下睨着池昉。
“分手那段时间,你不也上贺英杰的床,你们睡了一次又一次,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
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池昉的呼吸凝了。
“你明明说过,只要我爱你,你根本不介意……”
“哪个男人会不介意!”那个人的眼神变得凶厉,“在你和别人你情我愿的时候,我还得想着你念着你非你不可……池昉,你在做什么梦!”
“那你为什么重新接受我!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给我机会跟我复合!”池昉再也绷不住,眼泪滚着往下砸,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因为我不甘心……”
许清源的影像是晦涩不明的。
“我的心里始终有个执念,必须等到你亲口说爱我,否则那么多个痛苦的日日夜夜熬下来,我怎么能甘心……”